黃四娘此番場面早已見慣,不慌不忙間有了主意,陪笑說:“這陽春白雪的曲,下里巴人的調,大人皆覺得膩煩厭氣,索性你與馮大人合力寫首詩詞來,我譜上曲,再唱給大人助興,豈不妙哉。”
瞟眼楊衍沒反對,忙命侍童在一邊擺好紙墨筆硯,拂袖擲筆,只等金句口出,便可紙上生花。
楊衍清高自傲,目無凡塵,馮舜鈺即便是秋闈解元,亦半點不入他眼內,略含嘲諷道:“素不屑與無名之人吟詩填詞,怎奈戲子無戲可唱,只得勉強為之,馮生且警醒,若是狗尾續貂,罰你替本官打掃正堂百日。”
舜鈺連忙推辭:“馮生愚鈍淺薄,哪敢與楊大人斗筆生文,還是大人自己來罷。”
楊衍又不樂意了,冷笑一聲:“你當我會求你不成,即然不肯,願賭服輸,回去打掃正堂百日。”
話落才想起再過十日,馮舜鈺要隨沈尚書出京,又何來的百日呢,是自己糊塗了。
舜鈺氣結,這楊衍的脾性,簡直跟麻花似的,實在彆扭,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咬著牙隱忍:“那馮生就獻醜了。”
楊衍乃狀元郎,自然是滿腹錦繡華章,隨手即拈來:“往事低徊那忍說,舊遊棖觸最為情,春如短夢初離影,驚到垂楊不惜聲。”
那侍童寫得行雲流水,黃四娘拍著手兒怒贊,舜鈺暗忖楊衍果然有驕傲的本錢,短短四句詞做足情深濃長的腔調。若按尋常串詞手法,也需與他所抒深情意篤相對……我偏生弄個背信棄義出來。
舜鈺瞟過伶人手中紫笛,從從容容道:“笛里暗飛明月老,酒邊易散彩雲輕,桃花人面今猶在,我昔憐卿轉負卿。”
黃四娘聽來只覺這四句,竟比楊衍所作更討她喜歡,不便明說,只秋波暗送,嘴裡道一句:“馮大人知奴的心。”
“你不按套路出牌。”楊衍這句話待出口,卻見舜鈺春眉水目,朱唇噙抹頑笑,桃花人面便是眼前了。
是故意氣他的!他不知怎得竟氣不起來,含糊低語了一句:“若是得我楊衍心,必是不負情深不負卿。”
怕舜鈺聽到多起意,卻見她正饒有興趣的玩紫笛,對他所說半點不察,又覺失落和無趣起來,惱聲叱責:“馮生休要玩鬧,我這詩詞還未完,你仔細聽著。”
舜鈺有些莫名其妙,遂把紫笛還給伶人,也氣了,抿著嘴不言語。
楊衍板著臉道:“盈盈十六人兒小,慣是將人惱,撩她窗下吟詩對,故意推她惱罵把她欺。”
舜鈺聽得跌一跌,他曉得自己在欺負人,還這般肆無忌憚的,當下也沒好話,嗓音清冷:“而今春去花枝老,小樓成空影,還將舊態作驕矜,怕是數番追憶悔當時。”
語畢即朝黃四娘道:“這詩詞已成,你可譜曲唱來聽。”
楊衍此時倒沒有駁她,卻失神了一會,恰有丫鬟托著朱漆盤子過來,裡頭擺了兩小碗光麵條子,僅僅用肉湯煨著,那丫鬟道:“這是壽麵,南邊傳來的習俗,過壽誕時需得吃碗麵條子,這麵條子也分外講究,只有一根拉成,吃時不能弄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