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未得他回應,索性挑得更明:“前世里那個叫田九兒的罪臣遺孤,藏匿進這秦府,惹得大禍央至。這世里她另闢蹊徑,想換個活法;表哥看來亦如是,攀攜高枝,把名利汲汲鑽營,那我奉勸一句,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誰也別管誰,各自安好罷。”
秦硯昭喉如哽物,神情漸趨晦澀難懂,稍頃才低啞著嗓音道:“原來你也是……”
舜鈺聽了冷笑:“是甚麼?!這世間不只你一個妖怪。本不想說的,你總一而再,再而三、自以為情深的來挾我。前世里我倒記得,你甚是惱恨田九兒纏著你,恨不得她去死的……”
秦硯昭打斷她的話:“一窪死水全無浪,也有春風擺動時,我並非一窪死水,孰能無情,原諒我領悟的遲了。”
舜鈺默稍許,不咸不淡地:“自那日被衙吏從秦府帶離,進掖庭宮,再侍奉太子,掌鳳印持後宮,無論是遭罪或榮寵,我都未曾想過你,甚數月過去,我腦中你的模樣都記不清了……有時也奇怪呢,那般要生要死的愛恨糾纏,怎出了秦府的門,就斷得不留一絲?顯見我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她頓了頓,繼續道:“你我風塵加身卷世而來,有各自的命途要走。我欠的,是秦伯伯救命一恩,卻與你深淺情誼俱無,說的再難聽些,往後也僅是朝堂上點頭之交的同僚。今日把話講至此,秦侍郎能謀善略,心懷大志,定知何為孰輕、何為孰重。”
她瞧見門前的猩猩紅氈簾,掀起一道縫兒,有人在朝這邊窺伺,遂不再多言,朝秦硯昭作一揖,灑灑而去。
秦硯昭握緊了拳頭,直看著舜鈺出月洞門,瞬間無了蹤影。
前之言語在他腦間縈迴,愈想愈神魂難定,忽覺有人碰他衣袖兒,冷眉不耐地厲聲喝問:“是誰?”
抬起眼卻見是李鳳至,不知何時來的身邊,遂緩和了聲問:“與母親聊好了?”
見她不語只頜首,笑了笑:“我還有公務需去書房處置,這外頭十分寒冷,你身子骨弱,早些回去歇息才好。”
語畢即拾階而下,穿堂朝外快走,青石板路濕滑,不慎腳崴了下,頓住步,不知怎地,驀然回首朝後望,那婦人還冷冷清清立在廊下。
他眼眸微睞,輒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
這日卯時,昏蒙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
橋門洞口,街頭巷市空蕩蕩的,人影稀疏,衙門早已鳴鑼通告,宮中大祀,商戶不得營生買賣。
文武百官此時也不得乘轎,三五成群沿御道進午門,直朝坤寧宮大殿而去。
舜鈺僅著道邊走,低眉垂眼悄看他們撩袍端帶,身著朝服,威嚴凜凜的走在道央,忽便見沈澤棠被幾官員簇擁迎面而來。
但瞧他戴六梁冠,上著赤羅衣,白紗青緣中單,下裳為青緣赤羅,革帶前綴蔽膝,佩錦綬,用素色絹大帶,襯得他高大儒雅,又瞧其與人話間眉目溫潤,唇含淡笑,頗為謙和好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