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四下無人,徐涇總是忍不住:“二爺是不打算帶上馮生麼?”
沈二爺語氣淡淡地:“雖青龍山大捷,可唐金依舊下落不明,案還未完結,江西那邊又事發突然,似在阻止吾等繼續深查,這裡頭必有古怪,再者人蠱被毀,‘鷹天盟’豈會就此罷休,前程怕是凶多吉少,吾等自顧不暇,馮生……”
他眼眸愈發深邃:“馮生體康初愈,恐受不住日夜兼程的苦,倒不如與徐藍同行,一路有將士相護,她定會性命無虞。”
“可若這般,二爺與馮生倒要生疏了。”徐涇似在自言自語。
沈二爺聽進耳里,嘴角浮過一抹苦笑……她何曾與他親近過呢,都是他在迫她接受自己。
強扭的瓜不甜,流光不經轉許多年,其實他早該明白這個理才對呵。
……
春夏交至的南京城,秦淮兩岸繁花煙柳,燕舞鶯啼,更兼亭台樓閣多美人,景致是別樣的好。
沈二爺忙得連晚膳都讓送進議事廳里,舜鈺總覺他似有意無意在避著自己,心裡悶悶地,再者徐藍不曾來過南京城,她便打起精神,帶他及幾個副將去做遊船玩兒。
他們叫了只搭涼篷的船,不大不小,恰可前後坐五個人,艙中擱著雕花楠木桌子,桌上紫砂茶壺及茶碗一應俱全,壺嘴冒著騰騰熱氣,是烹好的雨前茶。
舜鈺上船前買了半隻桂花鹽水鴨及鹵香的一截腸子,讓船家卻艙尾切切剁剁,擺了兩盤子端上來,巧著一個鄉里人挑著擔子,沿河岸賣百花酒,便又叫過來沽了二斤酒,萬事待備,船家將兩盞明角燈點亮,掛於篷角,梢公這才將船使勁一撐,慢悠悠朝秦淮河中央盪去。
一輪明月升起,映得滿船銀白。
一隻在請法事的大船,載著唱經和尚擦邊而過,但聽鑼鼓鑔鈸鏗鏘,香火煙霧溟濛,被放了好些蓮花燈,在水面閃爍浮沉,他們看了會,吹著江南涼爽的夜風,彼此談笑間吃茶喝酒,十分的愜意。
舜鈺問徐藍,青龍山可有帶回活口沒,徐藍搖頭:“倒捉了五六個侍衛,約兩時辰就死了,肚裡鑽出好些大白蟲子,瞧著可怖,沈大人命用大火焚屍滅跡,索性燒了個乾淨。”
舜鈺聽著泛噁心,吃了兩口茶往下壓,又有兩條搭篷船划水靠近來,撐篙的是著錦衣褲的男子,艙門吊著水晶帘子,施了脂粉的女子手半掀帘子,只笑嘻嘻把媚眼兒拋。
梢公笑道:“這些船是秦淮河邊妓館裡所有,那搖船的是妓館裡的龜公,艙里坐的自然是娼妓。這些娼妓多是年老色衰或身染病恙,在岸上招攬不到客,只得到這河裡來尋覓,被戲謔喚為‘水雞兒’。”
徐藍靠著椅背”孳“口酒,似聽非聽。
月光下的鳳九如個瓷人兒,他心底很滿足,瞪了兩眼隨來蹭吃蹭喝的副將。
這樣的良辰美景,只該他與鳳九獨享才是。
聽得划水聲,不經意瞥過,是一隻水雞兒船挨舷而過,龜公嘴裡嘟囔著不滿,那娼妓不理睬,也不攬客,只坐在船頭托腮望月,似覺察有人看她,冷不丁地側過頭來。
徐藍神情微黯,即便這娼妓右臉有道猙獰的疤痕,但他還是認了出來,竟是京城紅韻班子裡的花旦楊小朵,崔忠獻魂牽夢繞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