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來時已做足準備,可此時聽來卻字字若炸雷,震得耳鼓嗡嗡作響。室中央火盆燃的並不旺,可他脊背冷濕透衫,額面亦覆密麻汗珠,心突突往嗓子眼撞,直撞得難以言語。
不知過去多久,他站起復又跪倒在沈澤棠面前,聲音沙啞:“請沈閣老恕罪!”
沈澤棠神情一凝,終冷冷笑道:“要恕你何罪?私將罪臣之女帶出藏匿之罪?任其女扮男裝進國學、考科舉、入朝堂之罪?或是秦硯昭殺吾家僕劫掠吾妻之罪?宗宗皆是滿門抄斬的重罪,你可擔當的起?秦硯昭可擔當的起?你們秦府上下又擔當的起?”
“吾處處給你留有餘地,你卻步步將吾緊逼,現皆提至明面之上,秦仲你來說,此禍事應該如何收場?”
秦仲渾身顫抖若篩糠,“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請沈閣老指引下官一條活路。”
沈澤棠將茶盞重叩於桌案上,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一株綴滿花骨朵的梅樹,沉默了片刻。
“秦仲你如實答話,田府滿門抄斬案中你可有參與其間?”
秦仲聽得一愣,旋而大驚失色道:“沈閣老何來此說?”
沈澤棠轉身,目光犀利的落在他身上,似將他心底掩藏的秘密層層洞開,稍許淡漠道:“你答是或不是即可。”
第肆玖壹章 暗波起
窗外朔風緊起,彤雲遮天蔽日。
房內光線漸暗,秦仲跪地靜默若磐石,半晌才抬首,但見沈澤棠背窗而立,面容沉於昏蒙難窺喜怒之色。
他神情晦澀難辯,終低聲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沈澤棠顯然並不感意外,他忽而問:“田舜玉如今嫁吾為妻,吾自會竭力護她,你本該難得糊塗、如釋重負才是,何來的追溯求源,刨根問底之說?秦院使在太醫院已有數年,除去行醫治疾,素以寡言少語、謹小慎微示人,此次怎如此的不淡定?”
一隻歇在窗前枝頭、冷眼看世情的老鴉,忽”呱“的啞聲朝蒼茫天際飛去了。
秦仲收回視線,他的臉色依舊蒼白,語氣卻趨平靜,不答反問:“吾等身懷醫術者,一向不問佛法。昨閒來無事,恰看了《涅槃經》章說業有三報,沈閣老可知是哪三報?”
沈澤棠回他:“業有三報,一現報,二生報,三後報,現報者,善惡始於此身,即此身受;生報者,來生便受;後報者,或經二生、三生、百生、千生然後再受。三業殊體,各自有定報,定則時來必受,非祈禱之所移,智力之所免。此為佛法所定,按俗語來揭,善惡有報,不是不報,乃時候不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