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姜因是側身站著,水紅軟綾襖裹出腹部一弧,再瞟掃過蘇姨娘,便是坐著肚兒也未見漲,不由蹙眉再去看田姜,恰見溪哥兒的手肘不慎撞著那線彎弧,驚得喚了聲:“小心點兒肚裡的孫孫。”
崔氏隨聲也望去,淡笑道:“二嫂年紀小,還跟個孩子似的喜歡看熱鬧。”
薛氏不勝酒力,才吃兩口頰腮如抹胭脂,她眼神惝恍地嘀咕:“二嫂這肚兒可不像三個月大的……”
“吃了酒就滿嘴放炮。”姜氏連忙打斷她,瞅著沈老夫人臉色說:“二嫂能吃能喝的,興許是胖了的緣故。”
沈老夫人未見著惱,面龐反起了喜色,崔氏也算是玲瓏剔透的人兒,瞬間怔了怔,遲疑問:“難道是……”
“不可說,說了就不靈驗。”沈老夫人笑道:“待過了年節,請錢大夫再來府里一趟,給她好生再把回脈。”
崔氏嚅嚅嘴唇,再看向田姜時,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田姜朝窗外看,管事拎著桶用酒糟塗抹灶門,兩邊新聯左是“上天言好事”,右是“回宮降吉祥”。灶王像前,僕從則在供桌上展擺爛熟豬頭醬鮮對魚,各碟香糖果子及膏餳草豆,也就這當兒,府里這些爺們站在旁邊預備祭灶,沈二爺是主祭人,穿簇新的鶯背色直裰,抱著只赤冠黃嘴白羽的大公雞,撲騰著粗壯爪子想逃,卻被只大手緊牢抓著,氣得直翻白眼。
田姜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沈二爺從來都是明月清風、端得高高在上的態,這會倒沾染了一身紅塵煙火氣兒,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沈荔好奇問:“爹爹為何抱只大公雞?”
田姜笑答:“那可不是大公雞,是灶爺升天騎的馬,若羽毛是紅色的稱’紅馬“,你爹爹抱的是只通體白,就是‘白馬’了……以前沒看過麼?”
沈荔手指扒著窗欞,搖搖頭說:“夢笙娘親不喜。”
田姜摸摸她的頭,岔開話笑道:“你瞧沈霖用糖瓜在塗灶王爺的嘴,這樣他就不能說人間的壞話啦。”
溪哥兒在旁扯她的衣袖,話都有些說不清了,原來是偷吃了牛皮纏糖,把自個兩片嘴唇黏牢分不開,急得臉紅紅。
“你又不是灶王爺,吃那作甚?”沈荔瞧著怪可憐的,牽著他去找丫鬟了。
田姜再往窗外看時,已焚起香火,青煙繚燒四散,換沈三爺懷抱大公雞、撩袍跪在纏枝蓮紋軟墊上,便讓雁姐兒去喚崔氏,幾句話功夫雁姐兒咚咚跑過來,擺手說她不來,倒是玫雲拈著步湊近,要看不看的模樣。
沈三爺磕過頭,二爺執壺斟酒,敬天灑地,再用盞酒澆潑白雞,它性烈,自顧搖頭四晃,忽弓頸喔喔大聲打起了鳴,清晰地傳進房裡,沈老夫人一拍腿兒:“成了!灶爺領了情,明年又是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