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兒跑了數步,又輒返回來,不敢進門,扒著窗牖透過縫兒朝里偷看,一個著仙鶴補子官袍的二品官兒坐椅上吃茶,而父親則被一擁而上的兵吏捆綁押解,執起棍棒打在腿膝處,他面容痛苦的支撐不住,跪倒於地,而那官兒似覺察到甚麼,忽抬首朝她這邊盯來,猙獰的面龐逐漸與窗外的周忱疊合……
許許多多塵封的破碎記憶,午夜夢回迷離惝恍的人影,都由遠及近跌跌撞撞朝她走來,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哀求有人詛咒,各種凌亂惶恐的聲響鋪天蓋地兜頭罩下,她終受不住的尖叫一聲,昏暈過去……
沈二爺倏得頓了頓,他聽見書房裡陶嬤嬤及翠梅焦灼地喊著夫人,並不理周忱,只朝右侍郎張暻看了眼,張暻輕搖了搖頭,他抿緊了唇角,垂眸掩去一抹冷戾,步履再不停。
……
田姜睜開眼時,窗外已暮色連天,嗓子猶如冒煙般,沙啞的喚了聲翠梅。
翠梅在旁候著,聽得聲響,連忙朝陶嬤嬤道醒了,一面扶起田姜,一面拿過溫熱茶水餵她吃。
門帘子簇簇響動,沈老夫人搭著崔氏的手,後頭何氏薛氏蘇姨娘並丫鬟嬤嬤皆走將進來,田姜見了,要揭被起來,沈老夫人忙說:“你躺著就好,身骨要緊不拘禮了。”就坐在榻沿邊,握住她的手不禁潸然落淚。
田姜勉力笑道:“母親哭甚麼,我無大礙的,至於二爺更毋庸替他費心,朝堂上的事兒,他去與皇帝講清楚了,過幾日就會回來。”
何氏崔氏幾個坐在對面椅子上,豎耳細聽著,瞧她除有些蒼白,倒並無驚慌之意,皆松落了口氣。
沈老夫人豈非尋常婦人,今這又是刑部又是錦衣衛的大陣仗,她心如明鏡的很,定是沈二遭難了,但聽田姜三兩言,情知她用意,用帕子擦拭眼角,方說:“瞧我年輕時也經過幾遭風波,哪想如今卻愈老愈不頂事,有個風吹草動就自亂陣腳,反讓你們白白看了場笑話。”
崔氏連忙插嘴道:“俗說關心則亂,我們聞得都如耳邊平起一聲炸雷,更況母親您呢。現在好了,聽得二嫂子如此說,我們也可將懸吊的心放下。”
氣氛逐漸熱鬧起來,彼此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沈老夫人先行離去,何氏等又坐了會兒,方各自散了。
……
崔氏沿青石板道走著,斜眼睃過側旁的玫雲,想了想問:“昨三爺可是在你那裡歇息?”
玫雲悄攥緊帕子回話:“三爺昨出府看燈去,至寅時才酩酊大醉回來,倒頭就睡下了。”
崔氏笑了笑:“你慌張個啥勁兒,我又沒說甚麼,他喜歡你是好事,我也替你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