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母教訓的是。”沈慶林面紅耳赤,只覺羞窘難當。
田姜面色緩和道:“沈府如今雖陷困境,但你在國子監開銷用度一應不少,每日螢窗苦讀以備三月春闈恩科就是。”
沈慶林連忙謝過,恰管事沈霖來問可要起程,她望望天際已泛起魚肚白,遂抿唇道:“走罷!”
沈老夫人乘的馬車軲轆轉動,率先走在前面,後頭一輛輛緊隨跟上,張宏帶十幾侍衛圍伺騎馬護送。
田姜見得無誤,便由翠梅采蓉伺候著也上了馬車,再掀起帘子朝外看,不經意間,瞧見十步外、街口桃花樹下有一華轎,轎旁立一清瘦頎長的男子,戴四平巾,穿青緞直裰,容顏俊朗,神情晦澀,渾身散發陰鷙凜凜之勢,卻不是旁人,正是秦硯昭。
四目相碰間,秦硯昭蠕蠕唇,腳足悄抬欲前,卻見田姜冷然盪下帘子,再也沒有撩起過。
……
且說一行車馬順利出城,再沿官道駛行,雖不如城裡繁華熱鬧,卻也春容滿野,暖律暄晴,但見駿騎驕嘶,香輪暖輾,風光亦是獨好。
田姜憶起舊年與沈二爺離京兩江巡察時,還是冬日裡,入目皆是枯樹殘雪老鴉,懷揣忐忑猜疑之心,與沈二爺共乘一騎馬車,抬眉展眼皆是他清音笑貌,仿若經了一場大夢般,卻哪裡是夢呢,否則這肚腹里的小傢伙又從何而來,忍不住彎起唇角,把一縷酸楚抑下。
過半個時辰至天福寺,普靜方丈領著眾僧在山門前等候,沈老夫人等被攙扶下轎,彼此問訊見過,帶入寺中淨室盥洗,有坐臥歇息的,有去內殿看演佛事的,還有四處遊走的,田姜則同沈老夫人坐在榻上說話,把沈荔喚至身邊囑咐:“祖母可就拜託荔姐兒多加照顧了。”
沈荔也才剛曉得田姜不隨她們一道去金陵,緊攥著她衣袖,眼淚汪汪止不住,搞得田姜心裡也不好受,揩帕子替她擦臉頰,一面勉力笑道:“我肚子太大了,裡頭弟弟妹妹經不起舟車勞頓,所以不能隨你們去,實為憾事,不過對你卻是樁幸事兒,你瞧京城高門大府的小姐,養在深閨至及笄,出嫁入夫家後宅,守著四方檐沿天地過一輩子,見不得外邊許多世面。可你卻有福氣南下金陵,那是六代古都建地,帝王為宅,曾盛極一時,如今去看依舊城籠蓊蔚洇潤之氣,成龍蟠虎踞之勢,所居處背靠棲霞山更有諸多妙處,你定會不枉此行。”
沈荔到底孩子脾氣,經這番鼓動生起嚮往之心,不再哭了,只巴巴地問:“那何時才能再見娘親,還有爹爹呢?”
田姜不知該怎麼回答,也不想騙她,正躊躇時,沈老夫人插話笑道:“等我身骨康健就回京,得勞荔荔用心照顧才是。”
沈荔認真的點點頭,想著那應該很快就能復返,臉色瞬間變得明媚,圍簇四周的丫鬟嬤嬤也笑起來。
不多時僧人送來熱騰騰的齋飯,雖是素食卻十分可口,趁吃飯的當兒,又過來個年輕僧人,一直走至田姜跟前,打個問訊道:“方丈有請,施主隨小僧來。”
田姜心領神會,同沈老夫人低聲辭行,又囑咐沈荔幾句話兒,即由翠梅攙扶,沈勉跟在後頭,隨著僧人從淨室後門出,過一條夾兩壁羊腸青石小徑,數十步後現一片簇簇竹林,從竹林穿出豁然開朗,竟是處宅院,竹間拴著粗繩,掛晾件件條條洗曬的麻布衣褲,顯見是寺中眾僧休憩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