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吉的心裡頓時柔軟一片,那些準備好的質問都像是泡沫一樣一戳就碎,只剩下滿滿的堆在心頭的酸澀感。
可令人感到矛盾的是,六道骸的確傷害了獄寺,至今都生死不明。
她本人可以無視六道骸帶來的傷害,堅定地信任他,就算他做了什麼錯事,也要把他從錯誤的路上帶回來,就像之前那麼多次一樣。可她沒有資格代替獄寺君原諒,她能感覺到,就算大家整天見面打架、惡言相向,但其實在心中都把彼此當做重要之人。或許出於很久之前的過節無法坦言善意,卻依舊願意在危急關頭託付自己的後背。
獄寺也好、山本也好、甚至是與六道骸一向不對付的雲雀,都是打心眼裡地信任他,才會對他不設防備。他們如今不過二十幾歲,有二分之一的人生都是一起度過的,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殊死搏鬥,每年春節都在一起,看過鞭炮、吃過年夜飯,閉著眼對著流星許過願。見過彼此很好的時候,也見過彼此很傻的時候,比起夥伴更像是家人。
被自己信賴的家人背叛了,那該有多難過啊。
“我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你很好,比他們想的、比你想的都要好,只是你們都不知道。我一直都記得的,我在一開始接任首領的位置時整天做噩夢,是你一直在夢裡守著我。你說你只是在散步不需要我自作多情,可哪有人會連續一個月都在夢裡散步的啊。”綱吉想到當時對方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那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接觸到六道骸渾身是刺的外表下溫和的內心。
那時她想,這隻高傲彆扭的貓終於願意對著她露出柔軟的肚皮了。
這十年裡的六道骸一直都是這樣的,臉上總是帶著嘲諷的意味,傲慢地好像誰都不放在眼裡,可卻會幫助彭格列處理掉棘手的任務,透支著精神力在緊張時刻截取情報,成為家族中支撐著彭格列的“幻影”。
豹子一樣神秘危險的男人,心裡卻住著一隻彆扭可愛的貓。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六道骸,也知道該如何和他想出了,卻不想最後還是被性格詭異莫測、陰晴不定的幻術師打回了原型。
綱吉扭過頭,認真地看著六道骸的眼睛,眼睛一眨不眨:“你是我想的這樣嗎?”
六道骸收回撐著下巴的手,微微坐直了身體,臉上戲謔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過了半秒才開口:“誰知道呢,我都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綱吉這樣的單純善良到幾乎純白的人大概很難理解,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活著就是這麼複雜。整天戴著不一樣的面具面對不一樣的人,最開始的時候是為了自保,後來就變成了習慣。一個人把面具戴久了,就不敢再把它摘下來回去過單純的人生,更不敢把真實的自己暴露在別人眼皮底下。
袒露真實就會被發現弱點。
這麼多年過去連他自己都記不得戴了多少層面具,真正的六道骸是什麼樣的呢?那時間太過於久遠了,他只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所有的小孩子都愛圍在唯一的窗口邊看透進來的光點,伸長了手想要去觸碰,像是飛蛾小心翼翼地觸摸溫暖的火光。他因為身體比較瘦弱總是被人擠在最外面,可他也還是固執地揚著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