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煙橋雖然人狠茬子硬,但行為舉止總歸像個男人,不似這般小肚雞腸的。
倪芝不知為何,想起來拽他時候,咯到佛珠的觸感。
以及佛珠下隱約可見的疤。
他的手受過傷?
這個想法電光火石般閃過,倪芝倒吸一口冷氣。
要是換一個人,她都不敢這般胡亂揣測。
但他每一件事情都有跡可循,倪芝幾乎件件猜中。他親身經歷了地震,那些缺胳膊斷腿兒的人還少麼?他這般,已經是極幸運的倖存者了。然而他逝去的女朋友,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倪芝仔細想了想,確定無疑她方才是被他左手拽回來的,沒有咯手的觸感。他的左手乾乾淨淨,喜歡用左手顛勺掌鏟,搬東西重心永遠在左邊,他不止是因為瘸了右腿,而是一同傷了右手。那道佛珠下掩著的疤,不知何等猙獰,或許曾深可見骨。
陳煙橋見倪芝不再言語,心事重重的模樣,只餘光掃了她一眼,又繼續拿著鐵棍兒撥拉紙錢。
兩個人安靜不講話,只剩下空曠地界的風聲,火苗燃燒的噼里啪啦作響,和他用鐵棍兒翻動的聲音。
看火光映照著他的臉龐,剛硬的線條都柔軟了不少。
他神情專注且柔情,哀傷而懷念。
偶爾有灰燼往外飛,他捲起下面的紙蓋住,把火苗壓得小些。
待火苗小了,他把空間騰出來,任火苗燃燒起來,滋滋地吞噬著紙幣。
倪芝把滿腔的疑問往肚子底下塞,不忍打斷他的緬懷時分。
沒想到這樣的氣氛,沉默了半晌的陳煙橋忽然開口了,聲音跟被火熏過一樣又啞又澀,「她也是濱大的研究生。」
倪芝走了神,「誰?」
陳煙橋微不可察地笑了一聲,笑得勉強,「不是問了一個晚上嗎?」
他繼續說,「她室友說她宿舍還有些東西,我就從老家過來,拾掇完了暫時不想回去。想起來她總說學校附近沒有正宗的川鍋,那時候還是東北的炭火鍋多,寫著川鍋也不正宗,沒有鵝腸只有鴨腸,其實重慶才興吃鴨腸,真正川鍋吃得是鵝腸。我正好路過一家要兌出去的店,就接手,想著什麼時候把錢折騰光了就回去,沒想到一直就到了現在。」
或許是學生證起了作用,但與其說他是給她講的,不如說是想講給他自己聽。
「我是13號收到她簡訊的,說她堅持不住了。我難以想像她怎麼被瓦礫廢墟壓在下面,又黑又餓地堅持了一天多,她膽兒又小。」
他說完這兩句,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就閉了嘴,再無言語。
兩人之間又只剩下火苗吞噬紙錢的聲音。
她望著他的側臉,「我也能燒一點給她嗎?」
陳煙橋翻了翻袋子,已經沒有散著的紙錢了。
他沉聲道,「不用了,心意到了一樣。」
倪芝想了想,在包里翻了翻。
憑手感,捏住了一支圓溜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