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倪芝見趙紅已經在拍著挑揀西瓜了, 不想耽誤她幹活, 打個招呼先走了。
走到那邊流動的麻將桌, 全是晾著肚皮抽著煙的男人。麻將桌邊擺著各式烤串兒,用塑膠袋兒裹著,裡面孜然辣椒麵兒胡椒粉, 黑乎乎地粘在袋子裡,東北人哪有這麼講究, 管它是什麼色兒, 拿起來一口一個簽兒。
完了最後還要比誰的簽子多。
還有一種哈爾濱特有的串兒,毛肚、木耳、海帶、菠菜和水晶粉用紅油湯底燙熟了,放鐵桶里端上來, 熱乎入味兒。就算淌著汗吃得吸溜,哈爾濱人對涮串的熱愛,也不受季節的影響。
麻將桌上沒地兒擱,就擱凳子上頭,低頭哈腰用手接著往嘴裡送。
只不過混雜著煙味酒味、汗味兒、燒烤味兒甚至人民幣的味道,這道風景線並不好聞。
倪芝再一次繞過去走,旁邊的歪脖子樹枝上纏了亂七八糟的紅紅綠綠的小彩燈,挨著樹的這一桌又不好好坐,一條重慶森林似的毛腿兒擋在半路,人字拖在腳上抖瑟地搖搖欲墜。
她往旁邊靠了靠,人還沒完全過去,手腕又倏地被人狠狠捏住。
倪芝一驚,腳下趔趄,回頭看見一雙兇狠的三角眼。辨認出是訪談時潑她洗菜水,又在鐵道口占她便宜的何旭來。
他手滾燙又汗津津的,粗黑旺盛的手毛蹭到她,倪芝的雞皮疙瘩登時從頭起到腳。
何旭來眯著眼睛,肆無忌憚地對倪芝上下打量,夏天穿得都輕薄,尤其是倪芝怕腿上的傷口捂出了汗,穿著薄如紙的闊腿褲,被風一吹就勾勒出腿型。
何旭來頭一次這麼近距離打量她,隱約想起來上次在鐵道口趁著人多和閘口將關,在倪芝身上捏了一把的手感。
他舔了舔嘴唇,「喲,真是你啊。」
何旭來對倪芝印象深刻。
隨著何凱華犧牲的時間過去越久,人們越淡忘何家二老這個英雄兒子。
倪芝是這幾年裡頭一次,再次鮮血淋漓地撕開何家傷痛的人。
撕得何旭來也痛快,何凱華一直是何家二老的心結,更是何旭來心結。他很清楚,他不過是個替代品,何老和何嬸兒現在對他好,就是圖他以後能給端茶倒水伺候病榻。
偶爾能聽見街坊鄰居悄聲跟李姨說,你家凱華要是還在就好了。
但凡何老頭子和李姨想起來何凱華,何旭來只能第一個跳出來。人老了心就軟,他們慢慢會說,旭來也不錯,只是人還沒定性,起碼孝順。
可惜說來說去,還是這句話,何家二老還防著他,根本不給他摸著錢。
他沒幾個錢,給他打打麻將買煙買酒都不夠,倒貼上來的女人他根本看不上,睡兩次窮破旅館女人就先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