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這些令他躊躇滿懷,若要回去,他仍背著一座沉甸甸的山,名叫愧疚。對余婉湄父母和其他人,當年未言明的真相,同樣是他回去前要邁過去的坎兒。
有時候事過境遷愈久,愈無法開口。
如今忽然意識到,他孑孓獨行十年,竟然沒承擔半點家庭責任和事業責任。
對人對事皆是如此。
所以連倪芝都嘲笑他,凡是皆答「隨你」。
陳煙橋指了指窗外,「你看。」
倪芝看著對面的車門上一截窗戶,黑漆漆地一片,偶爾晃動的光一閃即逝。
他問她,「你看見什麼?」
倪芝實話實說,「什麼都看不見。」
坐在地上的陳煙橋冷笑一聲,「這可能是我下一個十年。」
他說話的功夫里,又抽完一根煙,從口袋裡摸了煙盒出來,沒捏好,煙盒滾在車廂地上他也不管,捏起一根煙叼在嘴裡。
剛點燃,倪芝就彎腰伸手奪過去,她的陰影似籠罩住他的愁雲聚了又散。
陳煙橋坐著不起來,也不伸手搶,只冷眼看她。
許久他說了個陳述句,「欺負我腿不好。」
又喉頭滾動,添了一聲警告,「嗯?」
倪芝低頭看他那雙手,指節修長。因為膚色銅色,不顯陰柔反倒有種健美感。的最開始看他炒火鍋時候,怎麼沒看出來這是一雙拿得起刻刀與畫筆的手。
也能拿得起鍋鏟,拿得起掃把,撕得了絲襪。
他撕開絲襪那片刻,她就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看著這雙手上的經脈和血管隨著他的動作鼓動凸起,感受到他血液里躁動和不滿,他是鮮活的。
倪芝慢慢順著牆壁滑下來,同他面對面坐著。
陳煙橋見她不做聲,又重新撿起來煙盒,只剩最後一根兒了。他煩躁地看了看,還是扔回去。
「煙叔。」倪芝自上次喊過他,第二次這般開口。
陳煙橋面色更冷,「好好說話。」
倪芝忍不住抿嘴笑,「不是你說的麼?侄女。」
她怕他惱了,繼續說,「認識你這麼久,一直是我問你,我聽你說。你想不想聽我說一回?」
沒等到回應。
她撣了撣煙屁股,火星子往下迸,她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有碰過煙。
嘗試著慢慢吸進去,不往肺里深處用力,到底是微咳了兩嗓子才平復。
對尼古丁的記憶在漸漸復甦,既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