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作響,從他上樓疲憊地抱著她那一刻,她心便塌了一半,這個男人再可恨,讓她再愁腸百轉,她也沒忘記,從認識他起,她想的不過是救贖他。
他不知道遇上什麼,這般疲憊這般不願言語。
只要他這句話,過往種種已成定局,倪芝邁出這一步,是給自己個理由,好放過他們兩人的窘迫局面。
陳煙橋撐在牆上的拳頭,鬆了又緊,從嗓子眼兒里憋出兩個字兒,「關門。」
倪芝當他耳旁風,把門推開,反手關上。
陳煙橋眯著眼睛瞧她,抹了把濕了吧唧的頭髮,反倒低笑,「你怎麼知道,我說的關門,是這樣關?」
廁所內就這麼大,除了洗手池,便是蹲廁的坑,有個通風的窗戶欠了一條縫隙,窗台有巴掌寬度,上面擺了些洗髮水、沐浴露、洗衣液。
有的像是許久不用,或者空了的,已經泛了黃。
還未等倪芝反應,陳煙橋便把她攬過來,兩人在花灑下穿過,水珠子在皮膚上滾,變得像沸水裡的魚,燙手又滑不唧溜。
兩人一齊退到那窗台邊上,窗台的邊沿是鋒利的瓷磚拼接口,他用掌心護著她,手臂上被自己粗魯的力道磨了個口子。
倪芝的肩胛骨頂著那窗口的毛玻璃,那瓶瓶罐罐同樣被這粗魯的動作的和她的腰擠撞,往地上掉落,竟然掉出排山倒海地氣勢。中途磕碰著她的腿和他的腿,空瓶子砸在地上還不嫌夠,彈起來幾下。
最後被陳煙橋胡亂踢開。
倪芝不再看地下,抬眼仰視他,他的頭髮、睫毛、鬍子,無處不在滴水,額頭上不知道是汗還是水珠,落在她臉頰。
她閉上眼睛。
那瓶瓶罐罐,排山倒海,那汗流水滴,沸沸湯湯。
不知算不算得上大珠小珠落玉盤。
他們的情緒,是醞釀了許久,如今熟透了,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倪芝摟著他的脖子,手插在他濕透的頭髮里。
由著陳煙橋把下巴陷在她鎖骨里,胡茬扎得她通紅,「煙叔,你同我說吧,到底怎麼了。」
樓下是賣早點的,不合時宜地喊著喇叭,「包子,豬肉大蔥包子,剛出爐的包子,宣乎得勁兒。」
陳煙橋同樣閉著眼,任水流淌過脊背,流向坑裡。
「沒什麼。」
倪芝仍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弄他發頂。
他喃喃道,「我挺對不起我老師的。」
腦子裡又是劉歸吾痛惜的神色,衛晴說早知讓他去義大利留學的遺憾語氣,父母在開到半夜的火鍋店裡忙碌身影,如同樓下那般普通的勞碌的營生者。
還有倪芝腿上,他來不及解釋的紋身。
陳煙橋鬆開她,把窗戶的縫隙欠得大了點兒。
零下二十度的冷風灌進來,扯下浴巾裹上她,「對不起,我沒心情。」
倪芝抬手撫上他的臉頰,手心是他澀得刮人的胡茬。
她啟唇安慰他,「煙叔,沒事的。」
事實上她也意識到語塞,那是沒有辦法彌補的情緒,說她陪著他,她完全沒法取代他老師的身份和作用。說他老師不會失望,說出來她都沒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