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八歲,剛剛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又害怕又難過,格外的彷徨無助,可他不敢去問母后,也不敢對任何人提起,便一個人躲到假山後哭的無比淒涼,恰在那時,容莀出現了。
小少年手裡拽著兩串糖葫蘆,蹲在他的面前,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直溜溜的看著他,猶豫了半晌將一串糖葫蘆遞給他:「這是我好不容易求了母親買的,分你一串,別哭了可好?」
他一出生便是太子殿下,自幼養在宮中,何曾見過這等民間小食,再是被教養的循規蹈矩也不過是半大的孩子,當下就被那紅通通的東西吸引了。
糖葫蘆很甜,是他吃過最甜的東西,後頭他曾差人去買過,可都沒了那味道,後來他便知道,真正帶給他那抹甜意的,只是那個在他最難過時出現在他身邊的小少年。
從那以後很多年,他都未見過容莀,他無數次後悔當時怎就忘記問他姓名。
再次相見,便是十一年前的花朝節上,他微服出宮,見到了在橋頭的容莀,他第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畢竟如他那般好看的人著實不多,尤其是笑起來時,嘴角隱約可見的梨渦。
可容莀並沒有認出他,他眼睜睜的看著他與嘉和相遇,一見鍾情,互換信物。
他們成了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而他便成了一個笑話,九年的惦記終是一廂情願,一切期盼落了空,因那人早已不記得他。
他也曾以為對容莀只是幼時的執念,或是一個喜愛的兒時夥伴,可當後來娶了太子妃後,他才明白,那人已經將他所有的情感占據。
他的心,終究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隊伍逐漸走遠,李葳收了思緒,眼裡一片淒涼。
他曾出現於他的黑夜,帶給他唯一的光,如今那道光沒了,他又墜入了黑暗,至此沉淪。
張佲執傘立在李葳身後,心裡生了股難以言說的酸澀,這場萬人相送的葬禮史無前例,這種震撼直擊人心,似能讓人憑空生出不少荒涼。
直到隊伍徹底消失,張佲才收回目光:「殿下,回吧。」
這些年東宮與嘉和公主府並無交集,若簡王發現殿下出現在此,少不得又要拿出來做文章。
李葳微微閉眼,不過片刻驀然轉身離去,腳步飛快,只留下一句:「不用跟著。」
張佲頓住腳步,恭敬應下:「是。」
若他沒看錯,殿下眼角落下了一滴淚。
張佲回頭瞧了眼隊伍消失的地方,苦澀一笑,殿下心裡那丁一點柔軟終究是徹底毀了,此後餘生,殿下又該如何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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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在傾盆大雨下一點一點被泥土淹沒,容莀就此長眠地底,沈棠終是受不住,當即吐了一口鮮血,直直倒了下去。
容候夫人原就擔心她會承受不住,一出府便讓人套了馬車跟著,就怕有個萬一,此時恰好派上了用場,晏輕親自趕車將沈棠用最快的速度帶回了公主府。
太醫把過脈後鬆了口氣:「公主身子雖受大損,好在憋在心裡的這鬱結算是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