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推開水榭大門,卻見兩人趴在案几上居然已經睡著了。
「誰允許你們在這睡的?!」嚴媽媽一聲厲喝,將春草嚇得幾乎跳起來。
「我……我實在太累了,想趴一會兒,就不知道怎麼睡著了……」她結結巴巴解釋。相思捋了捋發,起身道:「媽媽不是說要春草學會『采荷令』嗎?她已經練得差不多了,我們才想休息。」
嚴媽媽冷笑道:「說得輕巧,就憑她,能彈成什麼樣子?!」
相思看了看春草,從桌上取來琵琶,交到她手中。「那就請媽媽聽聽看,若是有不好的地方,我再與她演練。」
說罷,朝春草使了個眼色,自己則退到一邊。春草戰戰兢兢坐在桌邊,在眾人注目之下撥弦調音,起初還有所凝滯,但幾聲輪轉之後,錚錚然弦音靈動,如汩汩清泉自山間跳躍流涌,雖還未到絕妙境界,卻自有水鄉清韻。
兩旁樂女小聲議論,嚴媽媽拉長了臉,聽得她彈至快要結束,忽然怒道:「彈成這樣還有臉睡覺?相思,這就是你說的已經練得差不多了?」
春草懷抱琵琶漲紅了臉,想要爭論又不敢,相思抿了抿唇,道:「相思以為春草已經竭盡全力,媽媽還不滿意的話,還請為我們指點迷津。」
「別跟我拽什麼文!你以為自己以前是嬌小姐就了不起?」嚴媽媽惱恨她這不卑不亢的樣子,揚著袖子一指四周官妓,「這裡有幾個不是出身大戶人家?還不都乖乖服軟,磨滅了性子!我早就告訴過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明天開始你們兩個就給我去後院洗衣服,什麼時候想明白了,能真心誠意聽話馴服,再到我面前跪著討饒!」
「媽媽,您這是雞蛋裡挑骨頭……」春草忍不住要爭辯,相思卻咬了咬牙,拽住她衣袖,「有什麼好爭的,她既然存心不讓我們好過,吵破了天也沒用。」
嚴媽媽朝著眾官妓故意揚聲道:「瞧見沒?還是相思懂事,知道跟我作對沒什麼好果子吃。明天就是卉珍日,你們這些人都給我機靈點,別在眾人面前丟了我嚴媽媽的臉!」
說罷,下令將相思和春草今夜先關在月縷風痕內,明日一早送去後院。
她帶著眾人出了水榭,有官妓大著膽子問:「媽媽,明天要是有人想點相思的花名,您會告訴客人她挨罰了嗎?」
「蠢貨,她才從西廠回來不久,有幾個人知道?再說了,在那閻羅殿裡待了好些天,又牽連上了高千戶的案子,尋常人還願意來找她出遊?你以為京城的男人都是沒腦子的色胚?」
嚴媽媽冷眼斜睨,大有成竹在胸的把握。
隨著眾人的離去,水榭月縷風痕一下子冷清寂寥,沒過多久,窗外風聲卷拂,窸窸窣窣下起雨來。春草向相思抱怨了半晌,又想起明日的卉珍盛會,沮喪不已。「我一次都沒去過,本來連衣裳都準備好了,還想著今年說不定有機會去見見世面……」
「有什麼好去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喜歡逞強鬥富,所謂的文人也只是將帶了幾個美貌的名妓拿來炫耀,顯出他們文採風流,有美人紅袖添香,依偎作伴。」相思撥弄了幾下琵琶,覺得頭暈發困,環視四周找不到休息處,只得轉到了那扇紫檀雕花嵌螺鈿百鳥的圍屏後。
黃花梨描金榻,榻畔有玲瓏雅致的几案,案上擺有碧玉蓮葉菡萏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