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失落地低下頭,這時對面院落里傳來了僕人的聲音,應該是前廳宴席將開,傳喚樂妓準備。相思只得朝他做了個禮,返身往回去。
湖藍色折枝花的衣裙翩然裊然,如一抹雲消失在花木後。江懷越這才別過臉,望向幽幽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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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回到小院時,傳話的僕人正準備出來尋找,見她迴轉也不免責怪了幾句,隨後道:「咱們老爺事先點好的曲子,你們都沒忘記吧?今天來喝酒的都是當朝大官,出了岔子可不好收場!」
眾樂妓自然應承不會出錯,孫寅柯提前點的曲子都是京師最時興的,即便她們來自不同教坊,也都熟記於心。僕人又叮囑了一遍,便領著她們出了院子。
相思在走到剛才那個月洞門口的時候,還悄悄朝四周張望,但已不見了江懷越的身影。
孫府院落眾多,她們所在處又臨近後花園,兜兜轉轉行了許久,才到了孫府正院。因是太傅七十大壽,堂內外都擺下了宴席,官員按照品級各自落座,談笑風生好不熱鬧。相思低首,隨著眾樂妓進入堂中,此處皆是位高權重之人,相比較外面亦顯得安靜不少。
相思娉娉然入了臨窗的奏樂位置,其他人則依次環繞坐在了她的後面。一旁的管家遞了個眼色,她玉指輕拂,錚錚然琵琶弦動,珠音落玉,潺潺清泉從指間流瀉而出。
俄而又有鈴音隱隱,笙簫幽幽,曲聲錯落相融,婉轉如鶯雀嬌啼,翩舞仙林。
本來正在互相交談的官員們漸漸安靜,皆往這邊望來。此時曲聲轉而高昂歡暢,恰似丹鳳降世,百鳥朝拜。相思纖指如風,並弦促彈,琵琶聲聲響遏行雲,音至最高處,卻忽覺指尖一痛,竟聲斷音裂。
舉座皆驚,相思臉色發白,緊攥著滲出血的手指。
懷裡琵琶最中間的那根弦已經徹底斷裂。
主位上的太傅孫寅柯皺了皺花白的眉,旁邊一名官員馬上起身叱道:「這是怎麼回事?」
其他樂妓皆斂容屏息,相思只覺堂上所有目光都注視於她,如芒刺在背。她深深呼吸了一下,放下琵琶起身行禮,低聲道:「請大人恕罪,奴婢無心冒犯,也沒想到琵琶弦斷……」
孫寅柯始終未開口,只是雙眉皺得更緊。他本不是心思敏感之人,但去年妻子因病亡故,對於這壽宴之上斷弦之事,便格外在意。
在其左側的鄒縉連忙出聲:「相思,你且先退下!」
相思緊抿著唇,再次向主桌方向行禮,準備告退。此時卻有人咳嗽幾聲,說道:「壽誕之日,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難保不是有人從中安排,有意讓太傅觸發傷感。」
鄒縉臉上掛不住了,相思是他引薦的,那名官員與他曾因公事而不和,這樣說話明顯是挾帶私怨,想借題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