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越微微一怔,她又低聲道:「或許是您覺得玉音僭越,有違淑女禮儀,先父生前,也總是教導我要恪守本分,知書識禮。然而他沉醉於書海文壇一生,做官仕途崎嶇,退而歸鄉收徒開講,到去世時也不過幾名曾經的門生前來祭奠……與其回到那世態炎涼之地,還不如長留在此,至少在這深宮大內,我不會是無可依憑的孤女。」
她帶著無奈而微笑,目光深杳。「督公,您信嗎?其實……那夜我在太液池畫舫中,並沒有聞到異樣的氣息。」
江懷越的瞳仁收緊,片刻後才緩緩道:「金司藥,你這是欺君大罪。」
「為了督公,我不惜鋌而走險。」她語聲低微,卻斬釘截鐵,毫無猶豫。
江懷越端詳著她,問道:「你希望我做什麼?」
她先是一怔,繼而眼裡浮出淺淺笑意。「無非是希望督公能與我同心……還能有什麼呢?」
「為什麼非要是我?」
金玉音似是很訝異他會這樣問。「在這大內各監中,還有誰能勝過您呢?更何況……我總覺得,督公與我,應該是最適合在一起的同類人。您說對嗎?」
江懷越默默看著她,沒有回答。金玉音倒也不著急,柔柔地朝他行了個禮,道:「入夜天寒,既然您有事在身,玉音就不耽擱您時間了。督公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說罷,她退後幾步,從地上拿起一盞絹紗彩蝶燈,獨自朝宮牆那端而去。
橘紅色的光影搖搖曳曳,逐漸隱沒在幽深間。
*
江懷越沒有再去御馬監,而是直接去了值房。夜深人靜,值房內燭火躍動,他閉著雙目,腦海里有揮之不散的許多念頭。
金玉音今晚說了不少,然而最令他在意的,只有一句話。
畫舫內的所謂酸味,完全是子虛烏有。
而他卻正是抓住了這條線索,通知了楊明順等人迅速做出反應,偽造出邢錕前去內官監庫房討要東西的記錄,並出錢收買了看管庫房的太監作偽證。
結果現在金玉音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把似乎已經塵埃落定的局面又翻轉了過來。
不錯,她確實犯了欺君大罪。但是如果她被告發,那麼他江懷越命令手下嫁禍給邢錕的事實也會隨之東窗事發。
而一旦此事公開,金玉音或許還不會被處死,但萬歲本來就曾對他和榮貴妃起過猜忌,倘若得知他為了脫身而嫁禍他人,那豈非又會使他和榮貴妃陷入不利境地?
窗紙簌簌作響,他的雙眉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