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音纖纖玉手放下調製薰香的銀勺,輕聲道:「身為內宦,卻太過擁有自己的主見,君王若想用他作為出鞘利刃,此是最好人選。但鋒芒過寒則易傷執劍之人,遼東戰役他多次堅持兵行險招,最後又果然獲勝,更加深其自信,萬歲看他如今的言行舉止,可還有以前的謙卑恭謹?」
承景帝沉默不語,金玉音緩緩起身,將薰香倒入瑞獸香爐中。
「其實說實話,臣妾是覺得江大人為萬歲立下過許多功勞,不應該被閒置盤查,但他樹敵過多,眼下再用,恐怕……」她說到此,見承景帝已雙眉緊鎖,便自動停了下來,不再多言。
有小宮女端著清香的羹湯進來了,她隨即轉身,微微一笑轉換了話題。「萬歲,嘗嘗臣妾新近學的手藝,如何?」
「好。」承景帝暫時拋下了煩惱,接過了她呈送上來的白玉碗碟。
*
那天傍晚,承景帝回到乾清宮時,出乎意料的是,榮貴妃竟等在了那裡。
一襲朱紅飛凰雲錦宮裙,帶著她固有的凌厲與雍容。
她甚至沒有寒暄問候,直接問他:「萬歲是不是已經決定了?」
承景帝面對她的時候,眼神不免有些游移,也許正是這樣,才使得貴妃輕易就看透了他的想法。
「您打算怎麼處置他?」她又不加掩飾地問。
承景帝正色道:「這種事情,不應該在後宮談論……這是要在朝堂上,與公卿士大夫們商議的……」
「你還要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貴妃直視著他,一步接一步上前,「萬歲當年雖然身為太子,卻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你叫我去陪同看月的時候,也是如同現在這樣高高在上?孤殿之中缺衣少糧,我想盡方法為你加餐,你捧著溫熱的羹湯,朝我說話的語氣,也是如同現在這樣冷淡疏遠?」
承景帝面色難堪,眼神複雜,低沉而迅疾地呵止:「你,你說這些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看看清楚,一個人身為帝王,是否就不再像尋常人那樣,有一顆念舊記情的心!」榮貴妃冷哂著看他,那目光竟好似審度一切,可以剝開他層層護障,直刺內心。
他掙扎了許久,最終道:「那你想怎麼樣?江懷越藐視軍規恣意妄行,日漸妄自尊大,若還留在身邊,朝臣不服,天下也不服。」
榮貴妃盯著他,沒有說求情的話語,只是道:「你要將他趕走,是嗎?為你辛勞為你奔忙,惹來天下人針鋒相對的一柄利刃,你說扔就要扔?」
他擰著眉心道:「你不明白,有些事你不會明白,也不能明白!」
「好,那你要他去哪裡?」她冷著臉問。
「……隨便吧,鳳陽皇陵或者滇南守備……」承景帝敷衍著說,誰料話還未完,榮貴妃已一把揪住他的手臂,花容怒色,「你這個狠心絕情的東西,把他放逐去那些地方,不是要他死在那裡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