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靜含,他是深懷愧疚的。
重逢是有意設計,關愛也別有企圖, 他有許多話都不是出於本意。幾乎每一次,都是懷著複雜而又沉重的心情去看她。
不想虛情假意的時候,盛文愷會躺在青羅帳內,看靜含坐在床邊, 慢慢地調製著小小銅爐間的薰香。
香息繚繞清幽,宛如蘭草間墜著清涼的露珠。
有時,她會請他再像以前那樣彈琴一曲,自己則橫笛相和。曲韻悠悠中,他與她仿佛可以暫時忘卻身份,好似又回到最初的歲月。
他有過簡單的想法,如果雲家冤案得以洗雪,靜含就能恢復自由的身份。
到那時,也許他們還可以再續姻緣。她就像一朵行將凋謝的花,不能再禁受風霜侵襲。
但這也僅僅只是朦朧而又虛幻的遠方燈火,尚未來得及靠近,便被濃霧籠罩,失去了光亮。
他一直以為靜含是死於遼王的命令,那是讓他無法也不敢反抗的力量。可是現在,倒在眼前的沈睿,卻在臨終前告訴他,自己才是殺害靜含的兇手。
而他盛文愷,這幾年中一直都跟沈睿聯繫著,見面著,甚至與其一同飲酒品茶,從來沒有想過正是那雙執筆寫詩的手,活活勒死了靜含。
他無力地倒退了一步,耳邊嗡嗡作響,世界仿佛顛倒旋轉。
似乎有人在叫他,他茫茫然抬起頭,才發現是江懷越。
「剛才的事情,請你務必保守秘密。」江懷越沉聲道,「我會讓騰驤衛將他的屍首帶走。」
「那麼,如何向萬歲交待?」盛文愷吃力地問。
江懷越沉吟一陣,迅疾道:「就說他是畏罪自盡的,盛大人,你就是唯一的見證。」
「你,信得過我?」盛文愷恍恍惚惚地看看江懷越,又看著沈睿那尚未合攏的雙眼。
江懷越靜默片刻,道:「當此情形,我必須信你,你也必須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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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暗沉,寒星寥落。朔風卷過宮城,旗幟獵獵作響。
乾清宮中還是燈火通明,承景帝疲憊地撐著前額坐在几案後,余德廣不無擔憂地在一邊勸說:「萬歲,您還是先休息一會兒,有什麼事情他們自然會通傳上來……」
「賢妃那邊還沒有消息?」承景帝緊鎖眉頭問。
「穩婆已經進了宮,陪在身邊。其餘人都被清退了出來……」余德廣小聲道,「但小的安排了人盯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