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年不曾回家了,還記得閨房外有個池塘,池中有座小亭子。那都是我兄長看我不如男孩兒們,能時時刻刻出門去,便親自盯著人,為我修來散心的。」
她似乎多了談性,和傳旨宦官話起家常來:「我兄長身體不好,常年在外求醫,說起來,現在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
「入宮這幾年,我還能常常夢見那個小池塘,還有池塘里的亭子,好像又回到家裡頭去了。」
「我雖很想得寵,可也從來不拿下作手段爭寵。」
「今日我死,葉家跟著亡,不是我葉奉儀的過錯,」她將那杯毒酒一飲而盡,倒扣酒樽向傳旨宦官示意,繼續道,「也不是……葉氏的過錯。」
肚裡疼了起來,血從口角流下。葉奉儀站不穩了,軟軟的倒在宮人們懷中。
彌留之際,她忽然覺得天空闊朗了,四方邊沿向遠處伸展,如同她隨父親、兄長,到長河岸邊遊玩時,見到的遼遠青空。
「我……好想回家看一看啊。」葉奉儀喃喃道,闔了眼。
幾粒蒼白的雪落在她沒有起伏的胸口,玉棠宮的哀哭遙遙傳來,與宮人們的低泣,響成一團。
第56章 參政務
來到永安宮時,朱瑩肩上已落了一層白雪。
宮人們都侍立在外,看到朱瑩來了,深施一禮:「皇后娘娘說,娘娘到了後,自己進去便是了。」
她點點頭,整理過衣裳,推門入內。
殿中空蕩,並無侍人。皇后高坐在上,其下跪著一個穿著九嬪服飾的女子,正哀哀啼哭。
這聲音很是熟悉,這人的背影也很眼熟。朱瑩看著她,臉色便一點一點的冷了下去。
「顧昭容。」她說。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
皇后向她點點頭,說道:「賢妃來了,坐吧。」
她向皇后旁側縱列的位置上走去,每走一步,離顧昭容便近一步。
顧昭容的哭聲還在持續,叫她腦海中又浮起謝昭儀掛在樑上的樣子,耳畔仿佛還有聲聲哀嚎,繚繞不斷。
她抬手摸了摸額頭。額上的傷好了不少,只是疤痕猶在,連御醫們都說,無法徹底將它消除掉。
幽客宮中的激鬥,深井裡的幽靜,只才過去沒多久,長慶宮正殿空置,妃陵里剛剛又長眠了一個人。
顧昭容害死了的,絕不只有三個人。因她而留下終身傷痕的,也不止朱瑩一位。
朱瑩近來知道了,處理世家,皇帝本有著更加溫和的手段和計劃,本不至於死這般多的人。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開源謝家和陶興葉家的滾滾血流,本是籍由顧昭容的手而催生出來的。
來年入宮做宦官的某些小孩子,本也不該留下伴隨終生的創傷。
還有代罪入冷宮,至今都不得出的武婕妤……
朱瑩離得越近,想得便越多。
顧昭容有什麼臉在這裡哭?!
她終於行到顧昭容旁側,對方抬起頭,滿面哀容的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