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看著武英殿裡的暖爐,什麼時候是個頭。他不知不覺點了幾個月的暖爐,文德殿還好說,武英殿也是。
那天太陽很好,正午仿佛到了夏天,他才後知後覺看著手裡的爐子,聖上從不用暖爐,他點爐子幹什麼?小心翼翼看了眼楚溫渢,討好地笑了笑,撤走了。
可第二天他著魔了一樣又點了一屋子暖爐,點完去淨手才發覺,惶恐地跪下,不知所措。楚溫渢頭都沒有抬,許久才來了句,“再點幾個。”他有些冷。
楚溫渢靜默地批了一天摺子,外頭夕陽落了大半,他突然放下筆,抬步出去。慧太后她們四下賞花回來就看到他站在御花園,仿佛一尊雕塑。
暮色混著夜色融在他身上,融出了惹人不能釋懷的悲哀。他還是一身不可侵犯的冷漠,居於人上,威嚴霸氣,柳昭儀看著看著掉了淚,止也止不住。
最後一絲夕陽隱沒在夜色里,楚溫渢才抬手摸了摸心口,疼,疼到他想哭。他是天初帝,世上最尊貴的人,即使父皇逝世也只難受了幾天,他會背負一切前行,沒有什麼能撼動他一毫,讓他疼。
“聖上該用膳了。”“明日多點幾個暖爐。”葛覃猶豫再三,“要不要宣太醫?”“不必。”他不冷,他的身體他清楚,冷的是哪他不知道。
他自花朝一心撲在朝政上,不知疲倦,慧太后擔心他熬壞了身體,時不時去文德殿看他,讓御膳房給他做各式補品。
他從醒來就沒進過乾壽宮,遠遠看上一眼都不想看,裡邊仿佛有洪水猛獸,讓他心悸,真毀了又捨不得,仿佛毀了有什麼會隨著坍塌。
“皇帝何需這麼拼命。”“朕理所應當。”“哀家哪裡惹到皇帝了?讓皇帝這麼生分。”他都不記得了,那些事她就算沒有做過。“朕一直如此。”他何曾與人親近過。
慧太后看著他沒有情緒的眼睛,是了,他什麼時候和她親近過,從前不就是這樣,是那個妖妃來了,他才……她不承認,絕不承認。
“朕做過什麼讓母后誤會的事?”“沒有,皇帝一向如此,是哀家想多了。”“朕國事繁忙,不能日日去請安,還請母后恕罪。”
他只有整日忙碌,心中的空洞才能稍微糊上層輕薄的霧,他坐擁萬里江山,卻一無所有。一旦靜下來,無止境的空虛會淹沒了他,讓他悲痛欲絕,撕心裂肺。
眾人只知他一日比一日內斂,不知他是怎樣的渾渾噩噩。他漸漸覺都睡不了,文德殿的燈徹夜長亮,他一閉眼,夢魘就會糾纏上來,他走不出,也不想走出。
夢醒時渾身冰寒,冷汗濕了衣衫,做過什麼夢一點印象都沒有,仿佛只是突然醒了,他不止一次摸到眼角殘留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