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他從我眼裡看出了什麼,才說出這樣的話。可我忽然想起那個大雪漫天的夜,於閒止對我說,阿碧,過去的,不要再想了;他說,木已成舟,追究一個結果又如何;他還說,別再難過。
仿佛被掀起了心中瘡疤,猙獰的一角忽然昭昭於世,我忍不住就道:“我在冷宮三年無人顧我死活,如今活下來活得好好的,卻人人與我道珍重,我曉得世態炎涼當自知冷暖,未曾料慕將軍也不可免俗。”
慕央平靜的目色里終於有了一絲驚慟,苦意漫過他的唇角,說出來的,卻還是循規蹈矩的幾個字:“是末將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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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滿襟 05
這個冬日,我身子骨轉好,可那日與慕央一場遭逢,竟令我連出宮的心思都懶怠了,只成日在宮內溜達。
一日雪後初霽,我攜了蘭嘉在沁香園閒逛,撞見正批閱奏章的大哥。綠蟻新醅酒,紅泥火爐,冷寂的雪地里,只留了個管事的宮人,清冷得很。
似覺察到我來了,他抬頭掃我一眼,淡淡道:“過來坐。”我依言在石桌旁坐下,良久,大皇兄才擱了筆,瞧著我道:“看你這臉色,卻是比前兩年好些了。”
我整襟危坐,應道:“都是承蒙吾皇照拂。”
大哥笑了一聲:“朕可沒那麼大本事。”
雪天裡開著幾株梅,花色清淡,花葉稍的一抹紅,像是被新醅酒的醉意熏出來的。大皇兄步至梅前,頗是惋惜:“這梅色格外好,可惜開得少了。”
我賠笑道:“隔日去鴉留山賞梅,大哥挑些可心的,叫人移栽回宮便是。”
“是了。”大皇兄道,一頓,又說,“當初去鴉留山賞梅,還是於閒止為你請得旨,說瞧不慣你那麼禁足在宮裡。誰料到再過幾日,他卻要回遠南了。”
我嘴邊的笑意一僵,大哥卻續道:“你仍不肯跟他走。”
我沒有應聲。
大哥說:“於閒止看起來不動聲色,卻有個勢在必得的脾氣。他此番來京所為何事,朕一直曉得。前幾日他說要走了,竟沒說要帶你一起。”
忽然間,心裡就沒了著落。我“啊”了一聲,道:“小三登在宮裡備了膳,我、我得回去了。”便攜了蘭嘉匆忙要走。
“碧丫頭。”大哥沉聲道。
我回過身來,只見他皺著眉,忽然嘆了口氣,“你是公主,並非一個簡簡單單的後宮中人。出生皇家,就有逃不開的責任。”
然後他沉默良久,又說:“但朕會盡力保你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