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綢正是那日拾到我荷包的醫女。
繡姑道:“民女正要與公主說這事呢。今日我等跟著徐大夫去給傷兵看病,來了一個伍長,說是張涼張將軍麾下,這些日子正審燕與隨俘虜,因為用刑時下手沒輕重,有幾個要緊的人物只剩下半條命,怕一旦死了什麼都問不出來,因此來找醫女去療傷。”
“那個伍長親點了阿綢,但阿綢年紀最小,才十七,我便讓岑娘子與雲嬸跟著一起。畢竟岑娘子膽大心細,雲嬸年長,為人穩重。伍長領她們離開的時候,我跟著走了幾步,看樣子,像是往山上的方向去了。”
“就是說,衛旻與隨兵,或許被擄去了山上關押?”我問,又恍然道,“難怪大營里遍尋不著。”
“是,若雲嬸她們能想辦法見到衛將軍或林統領,與他們取得聯繫,我們合力,哪怕只救一個隨兵出去,給煥王爺通風報信,公主便能獲救了。”
我沒作聲。
其實我能否獲救還是次要,眼下遠南用惑敵之計奪了雁山,燕兵又莫名出現在大隨腹地,實在令人不安。我們被困在這茫茫山野中,不知外間世界變遷幾何,只盼著能有人將這裡的情況帶給二哥與慕央,讓他們三思而後行,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才好。
我思量一陣,又問:“這麼晚了,阿綢她們怎麼還沒回來?”
繡姑眉間也有憂色,想了想道:“或許是山路難行,下山要些時候吧。”說著,取了水桶,“民女去河邊打水,公主早些歇下罷。”
我點了點頭,卻不放心真的睡去,倚著壁角合了眼,正是迷迷糊糊之際,忽聞帳外傳來一陣傷心的啜泣,伴著幾句暗啞著怒意的勸慰,在這暗夜裡,叫人聽來心驚。
我陡然睜眼,岑娘子與雲嬸一左一右扶著阿綢進了帳子,阿綢步履踉蹌,身上裹著一件粗布斗篷,眼下淚漬未乾,嘴角邊還有斑駁血跡。
我一下愣住,心中大約猜到發生了何事,卻不敢相信。
帳子裡的人都醒了,繡姑幾步迎上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眼中一片恨色閃過,又狠狠壓下,默不作聲地從岑娘子手中接過阿綢,讓她臥倒在自己懷裡。
雲嬸扶著阿綢臥下,眼淚就掉下來了。
岑娘子壓不住恨意,忿忿道:“那幫殺才,領我們上山後,只讓我們為燕兵看傷。我不過問了句隨兵有否需要診治的,他們就動了歪念,說因為我們也是隨人,只允許一人過去看隨兵。我原還當他們是好心,哪知道他們將阿綢帶到無人的地方,就、就——”
她說到這裡,簡直要將牙咬碎,雙眼通紅一片。
“後來我們為燕兵看完傷,問阿綢的去向,他們把阿綢送回來時,就這樣了。我當時氣憤不已,說要找他們將軍論理,但那些殺才竟是不怕,說此事張將軍已知道,早就默許了。”
默許了?
難怪今日張涼忽然唆使於閒止將我收在身邊,倘若是上行下效,此事即便敗露,也只有從輕責罰了。
一旁一名醫女遞了杯水來,我接過,送去阿綢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