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靜下來,粥還很燙,李賢捧著碗呲溜呲溜吃著,時不時抬起眼皮來覷我,目光與我對上,便沖我咧嘴一笑。
我在他身邊坐下,問:“阿賢,你近日可瞧見你世子表哥了?”
他一聽這話,眼中閃過一絲戒備,連連搖頭,義正辭嚴:“三姐說了,不許與昌平姐姐提世子表哥!”
我默了一下,點頭:“好,咱們不提他。”又問,“那你這一年來,在遠南過得可好?”
李賢歪頭想了一想,放下粥碗,不住地點頭:“好,好,滄南比臨岐好,能坐船,能騎馬,能乘車,能到處玩兒!”
我一愣,坐船,騎馬,乘車?李賢這是……出過遠門?
我問:“你去哪裡玩兒了?那地方叫什麼?”
李賢搖頭:“阿賢記不得了,是世子表哥帶阿賢與三姐去的,有山,有水,還有好多人。”
我溫聲道:“你再仔細想想,昌平姐姐眼下得閒,說不定能帶你再去一回呢。”
李賢目色一亮,猛地點頭,擰眉深思一會兒,忽道:“阿賢想起來了!那地方叫淮安,對,淮安!”
淮安。
像是有一雙大手狠狠扼住我的心脈,一時間連呼吸都窒住了。我張了張口,深吸了一口氣,想試著平復心緒,但秋涼直入心肺,寒意在五內翻江倒海。
淮安……
當年母后誕下我,父皇為了保我,下令斬殺了昔淮王身邊所有知道我身世的將領,唯有一名凌姓統領被故遼東王沈葭所救。
凌統領有一名孤女,叫凌霜,後來被沈羽收作侍妾。數年前,凌統領暴斃,據聞他把一份力證我身世的證據交給了凌霜。
去年秋天,沈瓊帶著凌霜,去……淮安取證,得了一副淮王生前的畫作,畫上兩名女子一名年長一名年幼,正是母后與我,一旁題字“亡妻愛女”。
今年暮春,沈瓊拿著證據進京,由凌統領之女凌霜於金鑾殿上舉證,指我乃淮王之女,逼得大皇兄取消我與沈羽的婚約,將我逐出了京城。
我那時還奇怪,戰事已起,各邦各藩人人自危,沈瓊手上既有一個上佳籌碼,為何不早日來京換回沈羽這麼一個百世難得的將才,為何竟要拖足一年?
而今轉回頭來看,竟是全然清楚明白了。
那凌統領只有凌霜這麼一個獨女,必是愛女心切,既愛女,何故要將這麼一個足以致人死地的天家秘辛交到她手中?若凌霜養在沈羽府中多年,手上既有這麼一個燙手的山芋,何故不早日交出來?最重要的是,凌統領是在我出生那年,便被故遼東王救去了遼東,此後再沒回過京師,為保命,他與淮王應當就此斷了來往才對,可凌霜舉證的那副畫上,我分明已是幼女,總不能是淮王在作下畫後,又思及故人,於是專程給避居遼東的凌統領去了一封信,提及有這樣一幅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