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失笑。
沈羽披甲征戰的樣子我沒見過,只記得那年他常住宮中,一身錦衣佩玉徒寫風流。
民間總是這樣,把對敵之人說成寇,說成匪,說成亂臣賊子,連帶著他們的樣貌也要惡化十分,好似這樣就能為隨軍增添一些威風。
阿南生在淮安,從小耳濡目染,亦覺得他的慕世叔與二舅舅帶的兵就是正義之師,是好的,反之他們的敵人就是反賊,是壞的,該當殺之。
自然他也曉得他的阿爹是遠南王,奈何府中甚少有人與他提及遠南與隨的戰事,他年幼,便不會推此即彼地想太多。
自從那日在霖山見過於閒止,阿南便安靜了許多。
白日裡仍去學武,仍跟著劉寅念書,可閒下來,卻不再纏著武衛帶他外出獵物下水捉魚,有時甚至會見他獨自一個人搬著小杌子坐在院中發呆,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
我知道那日在霖山亭間的紛爭,在他心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痕,看他這幅樣子,心中不是不心疼的。
可我仍吩咐旁人不去打擾。
這樣也好,有所思才有所得。
他身上畢竟流著於家與朱家的血,終有一天,他要獨自面對這一切。
這些日子於閒止為了聯兵的事,倒是來過淮安府幾回,每回皆是議罷正事就離開,沒提要來看我,更沒提想見一見阿南。
他到底是個狠得下心的脾氣,凡事都能想得透徹,明白眼下當以大局為重,更明白這三年他從未陪在阿南身邊,便是相見也於事無補。何況這些年遠南與大隨交戰不斷,他無力化去橫亘在我與他之間的天塹,若阿南問起爹爹與娘親為何不能在一起時,他又當怎麼答?
倒是阿南,聽說遠南王來了淮安府,去劉府前廳張望了幾回,我問他可是想去見他阿爹了,他又搖頭說不想。
這日夜,我熄了燈,剛要入睡,忽聽床榻里側傳來一句細微的:“娘親。”
阿南往我身邊靠了靠,輕輕地問:“娘親,阿爹他不好嗎?”
過了會兒,他又問:“阿爹他是壞人嗎?”
我為他掖了掖被角:“你為何會這麼想?”
“因為……因為那日在亭子裡,阿爹要與二舅舅和慕世叔打起來。”
“只是這樣?”
“還有……”阿南似猶豫了一陣,悶悶地道,“阿爹是遠南王,可是大隨與遠南在打仗,娘親,遠南也和遼東一樣,是大隨的逆臣,是敵寇、賊人嗎?”
我道:“若遠南是,你要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