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將半截臉掩在被子裡,搖了搖頭:“阿南不知道。”
我又問:“你喜歡你阿爹嗎?”
阿南一時沒答,過了會兒,才頗是委屈地點了點頭,又補了句:“可阿南不希望他是壞人。”
我道:“你阿爹他不是壞人。”
“果真?”阿南從被子裡露出臉來,“那他為何要與慕世叔與二舅舅打起來?”
“因為他也有他的為難之處。”
見阿南仍是懵懂,我想了想,道:“這麼說吧,娘親病了,你眼前有一張饃,娘親吃了這張饃就會痊癒,不吃就會死,你會為娘親把這張饃取來嗎?”
阿南立刻點了點頭。
我又道:“可是,隔壁小虎子的娘親也與娘親得了同樣的病,但饃只有一張,你要怎麼辦?”
阿南問:“不能分食嗎?”
江山只得一座,一山豈能容二虎,我搖了搖頭:“不能。”
阿南怔怔地看著我,片刻,垂下眸去:“阿南不知道。”
我又道:“但這還不是最令人為難的。試想在你身後,需要這張饃的不止娘親一人,還有你二舅舅,你的大舅舅,慕世叔,繡姨,劉爺爺,我們都等著這張饃來保命,這時候,你要怎麼辦?”
“若是這樣,那阿南,願意去為娘親搶這張饃。”
“可是隔壁小虎子也一樣,他身後也有他的家人,他的至交親朋,若你搶了這張饃,他的家人就沒了,你能說你做得對嗎?或者反之,若小虎子來與你搶饃,你又能說他做錯了,事壞人嗎?”
我續道:“甚至有時候,你背後還不止家人,你若為王,身後便是你的臣民百姓,你有你的朝廷與城郭,你要對他們擔起責任,心中就必須有所擇選。”
阿南似有所悟,問:“娘親的意思是,阿爹他也是這樣的,他身上也有這樣的責任?”
我點了點頭:“差不多是這樣吧。”
自古國與藩不兩立,國強則滅藩,藩強則禍國,兩相威脅,兩相忌憚,若能維持表面平衡,倒是能暫得數十年安寧,可這樣的平衡一旦到了臨界點,一旦被打破,天下大勢所驅,不爭則亡。
這是江山數代遺下的沉疴,沉疴難治,不傷筋動骨一番,何以痊癒?
我對阿南道:“平西起兵後,江山里,人人自危,你阿爹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情,便只剩一條路可走。他從前與我說,既要爭,既然只能爭,就要爭贏。但你要知道,有時候,他也身不由己。”
阿南仰頭問:“阿爹那麼厲害,也會身不由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