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不知為何,竟如同一根針一般深深地刺進了海月的心裡。
她忍不住反駁道:“無論戰果如何,這些人都是為國盡忠,怎能如此形容英雄!”
“在大多數人眼中,英雄是指為了民族大義而犧牲自我的人,而不是打了敗仗被人趕進關內的人。因為丟失嘉興關,死後朝野上下皆說其辜負聖恩,其罪當誅。陛下最後僅賜封其’忠武郎’便草草了事。”
他明明是輕描淡寫地描述著一切,海月卻聽出他壓抑的一絲悲憤。
“徐大將軍,是你的故友?”
景唐的心,像是一潭平靜的湖水被蜻蜓輕啄了一下,蕩漾出無數細小的漣漪。
舊事和舊人就那樣和緩而洶湧地重現在他的回憶里,像浪花一樣沖洗著他冷靜而嚴謹的思緒。
他逐漸無法再掩飾自己眼中的悲傷。
他依稀看見,幼時湖邊那個藍衣少年,輕劍挑浪花,一陣眼花繚亂的賣弄後便將一尾鮮美的肥魚丟給他。那少年的笑容印在他腦海里,印了足足十三年。
而這記憶卻最終被埋在黃沙漫天的大漠中,宛如一塊帶著砂礫的岩石,割的人心生疼。
“是,他是我的故友。”
第8章 東平軼事(一)
夜色降臨,海月如同往常一般核對往來的帳目。門口熟悉的敲門聲再次響起,她披上外套,上前去打開門。果然是景唐。
這每一晚的徹夜詳談,似乎已經成為了兩人之間默契的約定。海月邀他進門,走到茶几前將早就準備好的青茶倒了一碗遞給景唐。景唐也絲毫不拘謹,伸手接過,道了一聲謝。
這些日子裡,景唐的所作所為使得海月對他的印象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如今他們又有著共同的目的,關係自然比以往更近了一些。
景唐側過臉問道:
“你在核帳?”
海月笑道,“是。我現在才知道,這銀子才是萬物之本。”
她一邊念叨著,一邊隨手將帳本挪開,將羊皮紙地圖取了出來,端端正正地擺好。
景唐輕笑了一聲,道:“我隨身也帶了不少盤纏,你花錢無須太拘謹。”
“鏢局已收了朝廷黃金百兩,若再動你的私庫,只怕回京你要去告御狀。”
兩人相視一笑,隨即開始研究起了地圖。
“今日葉參領提及的彌渡,應該在這裡。”
景唐修長的手指在地圖最上方劃著名圓圈。
“離東平有足足三千里,晝夜不停也需要半個月。”
“選一位好的騎手,再挑三匹最快的戰馬,走湟水以西。”
海月點了點頭,又道:“這裡是山路,不好走,恐怕會耽誤行程。”
“山路安全,叛軍哨崗也少。”
“這樣算來,若是順利抵達彌渡,再換馬沿漠北到京城,一路都有明軍哨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