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徹今日穿的是一身玄色金紋帥袍,鎧甲上刻著金虎嘯日,正是大明皇帝御賜的元帥戰袍。而他卻走到海月身邊去,輕輕扶著她的手腕,帶著她走到次席。
海月走到正席前,輕輕推了推荀徹的手,依舊停下向職級比自己高的將領行了一禮,這才落座。
荀徹待她坐下,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卻並未招呼眾人落座。
一言一行之間,他竟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威儀。海月想起從前那個玩世不恭的紫衣少年,唇角不由地揚起幾分。
荀徹為邊巴斟了一杯酒,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雙手高舉,朗聲道:“天地共鑒,我大明與象泉兩國同心協力,共驅叛軍,在此青海長空之下共享太平盛世。”
眾人舉杯共飲,連大病初癒的海月也舉起酒杯,準備一飲而下。正在這時,卻有一人突然站了出來。那是個樣貌普通的年輕士兵,海月甚至都未曾有過絲毫印象。
他穿過人群,將周遭移向他的目光全部拋於腦後。他走到整座大廳里最為尊貴的位置前,被護衛攔了下來。
荀徹伸手示意護衛不必阻攔,另一隻手將酒杯放下,開口道:“你走到前面來,是否想要再討一杯酒喝?”
那年輕人意識到他聽起來還算和緩的聲音里,帶著銳利,便不由地有些退卻。猶豫片刻,他還是走上前去,先向邊巴行了一禮,再向荀徹行禮,清了清嗓子,用不算十分標準的漢語道:
“打完這一場仗,你們是收復了失地,可我們,卻失去了很多人。我知道我這樣說很是魯莽,但我只想問一句,憑什麼?”
他話音一落,大廳之中的眾人皆有些喧鬧,大家小聲地交談著,似乎都有些意外他的出現。
海月只覺得那句“憑什麼”狠狠地撞擊著她的心臟,背後的舊傷隱隱發著疼痛,很是煎熬。
景唐平日裡能言善辯,到此時竟也沒了聲響。
看起來,他們的確是這場戰爭最終的獲益者。幾乎不費一兵一卒,青海失地就回到了大明的轄制之下。而縱觀象泉國在這一戰之中,總共有四萬餘人傷亡,幾乎達到了古格王城總數的一半。
在座的象泉將領陷入了沉默之中,幾乎沒有一個人出來制止青年的行為。即使他們知道這些話太過不合時宜。
青年見眾人一時語塞,自從袖中取出一封長長的名冊,展開來竟有他雙臂之寬。
只見他單膝跪下,泣不成聲:“我本先鋒營第十二縱隊一普通士兵,我部戰前五百七十二人,如今獨留我一人在這世上,實在孤獨。可亡魂未歸,你們,你們憑什麼在這裡飲酒作樂,竟像是忘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