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來到這遼西,是在我十二歲時,被擄來不久還被來回賤賣,有一次便遇到了買主的部族遭到慘敗的事情,那一次,我是躺在屍堆血水當中才躲過一劫。
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到草原上的部族仇殺,僅僅一天前周圍還是人聲鼎沸,牲畜成群的車馬大隊,如今草地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屍體直到目所能及的地平線。屍臭味無處不在,捂住口鼻根本無濟於事。蠅蟲禽鳥更是漫天亂舞,仿佛把活人都要吃個乾淨。或許那時候起就對人的身體沒了什麼好奇,因為在那戰場上,有衣服的或者沒衣服的、露著皮膚的或者沒了皮膚的、殘缺的、破碎的、燒焦的、散落的,只有想不到的,人能呈現的樣子就是全部都在那裡了。那時候的我花了很長時間想要走出那屍山血海,也一度以為自己也死了,已經身處冥間地獄。
我還記得那時候遇到了一個女人。樣子記不得了,名字也記不得了,甚至做了些什麼也不太清楚了。但是我記得,那女人讓我叫她娘親。
她會說中原話,也讓我叫她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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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娜提亞的大軍分為八營,正面與溫良玉與李衛驛之軍隊對峙。溫良玉至始至終拿不出太多兵力來與卓娜提亞對峙,因為她的主力被牽制在了南邊,從南邊陰山中殺出來的白狼將軍的軍隊令她始料不及。
溫良玉命全軍工匠連夜打造了數里的木質巨板門與木寨,平地為堅,抵擋卓娜提亞方向的猛攻。李衛驛率虎狼騎向南攻白狼將軍劍盾陣,雙方酣戰良久,不分勝負。卓娜提亞率軍數萬,卻始終不肯以主力發起總攻。雖說逃出敵陣後立刻東山再起收復了大部分部落與軍隊,但是呂軍並非等閒之輩。這一戰與被俘前相比形式並未好轉太多,一步險,步步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是時候了。」
一日夜裡,突起北風,卓娜提亞見起風如此說道。
「傳我命令,對溫良玉發起總攻。」
「但是敵有板門數層,難以一夜而下啊。」黑熊將軍道。
「打的就是板門。命令前鋒官,備燃火車二百,弓箭手騎射手換火箭,給我燒。」
話說北風一起,溫良玉馬上便知道了卓娜提亞遲遲不進攻的原因,但為時已晚,前線立刻來報布穀德兵以燃火車火箭齊攻,板門陣陷入熊熊大火,一線守軍燒死無數,已然潰散。
黑夜裡長空皆是夜空色,卻唯獨南方地平線上猶如朝霞初出,隨著不間斷的木頭燃燒與爆裂聲一閃一閃,遠遠望去遠方地平線這大火的紅光,卓娜提亞跨上了戰馬。
只是打仗,對她就沒什麼難。多少年來,卓娜提亞怕什麼都沒有怕過戰場,沒有害怕過與人鬥智鬥勇,與人拼死搏殺。因為很多時候,她並不需要去承擔死亡的後果,那於她而言只不過是戰報與數字。卓娜提亞怕的,是那文字離自己太近時,無法擺脫的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