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得那是在遼西時,自己打了這輩子最不願意回首的一場戰鬥。
當時她只有十四歲,卻已經竄了父罕的位置,為了李逸笙而滅了呼碳部,走上了不能回頭的戰爭之路。後來她聽說父罕在遼西聚集了大批散兵游勇,又有大呂朝廷暗中支持。如果不去解決的話,布穀德部便會從她手中失去控制。
那時候她剛下令讓布穀德兵屠滅所有呼碳部的營盤,而軍隊主力又離遼西不遠,於是決定直接前去解決這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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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人,還是鬼?」
那女人一開始確實是這樣問我,或許是看我渾身是血,人鬼難分了吧。搖搖頭後才發現,她說的是中原話,她也發現了我居然聽懂了中原話。那一刻仿佛屍山血海都不在了。
「你家人呢?」
與她同行時,她如此問道。
「不知道,我被抓到這裡來,一個人都不認識了。」我答道。
「你若叫我一聲娘,我們兩個就算認識了,不是嗎?」她說道,又笑了。
娘這個稱呼怎麼能夠亂叫呢?這種想法當時並沒有浮現在我的心裡,而是覺得那句話格外的誘人。
「娘」
我想都沒想就如此答道,她就點點頭。從此,我叫她娘,她叫我丫頭。我們兩個從屍堆里挖出了不少糧食干肉。當時她說想要到遼西去,因為在遼西有很多大呂的城寨城堡。到了那裡便都是自己人了,乞討也好,幹什麼也好,也能活命。
「娘為什麼來草原了?」
面對我的提問,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漢子說是要到開元衛做工匠,本來是個正經差事,但到了草原發現沒有什麼開元衛了,只有兵荒馬亂。」
我當時便記住了開元衛這個名字,以為那也是個難以尋找的世外桃源,與中原無異。到了很久之後才知道開元衛就是大呂曾經對布穀德部的稱呼。
當時不知走了多久,腳上的泡破了鮮血浸濕布鞋,在我們就快要渴死時終於看到了一條河。喝了水後,娘親又洗了身體,也摁著我洗了乾淨,還洗了已經滿是血污的衣服。清爽了很多但衣服也都濕透了。河水裡多了一條長長的污垢流去。
「多體面的孩子呀。」娘捧著我的臉說道,「會長成個漂亮的大姑娘。」我卻一點都不高興,如今對我而言漂亮體面之類的話並不會給我什麼實感。我更希望能聽到回家和吃飽飯,也一直期待娘這麼說。現在想想,當時她怎麼可能會說「會回家和吃飽飯的」,只是我當時想瞎了心而已。
「不吃,以後會嫁不出去。」
面對娘摘的難以下咽的野菜,我苦的滿眼淚水,她則會如此呵斥。
「娘?」
「嗯?」
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從小一直理解的一句話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了。似乎是哪裡出了問題,這個世界就變得越來越陌生。
「嫁人到底是什麼啊?」我需要仔細確認一下我從小理解的那個概念沒有錯。
「就是姑娘出嫁,離開娘家,嫁入婆家,與丈夫朝夕相處,同床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