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這亂世,無論生活艱難還是傷病折磨,從未哭泣掉淚,不是她性格堅強剛毅,而是覺得哭也逃避不了問題,不如省下精力思索解決之道。只是今日見聞,實在強烈到影響她的三觀基礎生存理念,矛盾動搖,心神恍惚,直到落淚也不知該怎麼辦。
兩人相對無言,燈也不點,在黑暗中默默坐了一個時辰。
林一顰擦了擦眼睛,伸手握住了韋一笑的手道:
「你就是殺了這城中所有監工,工程還是會繼續下去。何況這些鷹犬一死,朝廷定會遷怒於此地河工,他們又怎能反抗?你一走,這一城之中的百姓都要喪命。何況運河一千二百里地,你能沿著河一路殺個精光嗎?」
韋一笑不願連累那賣茶的老頭,又怎能想不明白這此間道理?只是他學武練武,行走江湖,就是懷著驅除韃虜,救萬民於水火的理想。如今親眼見到這元人虐殺河工的慘狀,氣得目眥盡裂,一腔熱血幾乎炸裂胸膛,又怎能忍下這口氣?因此心中矛盾重重,才坐了這許久也沒有出去行動。
林一顰見他一聲不吭,臉上寒色未減,知道這人平日雖然喜笑怒罵惡劣乖張,心中抱負卻甚是熱忱高潔,絕不輸給任何愛國革命人士。見到這情景,她這膽小怕事的都憤怒的吐血,他又怎能忍得下去?當即安慰道:
「不是說我們就要放棄他們,只是要想別的法子。」
韋一笑這才抬眼看她,問道:「什麼法子?」
「監工殺不得,難道嚇不得嗎?我們找到管事的頭人,能嚇則嚇,能威脅就威脅,總要治的他提高河工待遇,至少不敢隨便打人才好。」
韋一笑向來行事乖張,心思靈活,剛剛熱血沖腦以致智力下降,這時經她一提醒,登時醒悟,臉上寒霜立消,笑道:
「不錯,我倒是氣的傻了,不能殺,難道不能嚇麼?」
兩人心中燃起新的希望,時不待我,立刻行動。當即找到小二詢問河工事宜。
得知這濟州附近兩百多里的會通河段,都是一位朝廷派來的郭太史監製,既負責監督工程質量,又負責保證工期內完工。只是聽說他年紀已老,身體不好,很少到現場去看,認得他的人不多。兩人問明了目的地所在,當夜就從客棧中潛出,準備夜探郭府。
這郭府在濟州城內的鐵塔寺附近,屬於達官貴人住的區域。可能為了防止河工造反,城雖小,兵甲卻不少。這富人區雖是深夜,仍有幾組巡更的守衛來回逛盪。韋一笑當然不把他們放在眼內,負著林一顰閃得幾次,就翻牆潛入了郭府。
這郭府面積挺大,前後三進院子,只是頗為簡樸,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和家具,連僕人也沒幾個。韋一笑潛入每間屋子查看,把府中下人一一點了昏睡穴,以防止等會兒嚇唬主人時有人驚醒打攪。此時雖是深夜,主屋中卻亮著燈光,看來這郭太守尚未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