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將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與哪吒臨別之際,敖丙仍是習慣性地順手摸了摸他渾圓的頭頂,對他笑道:“這場仗打完後,你也不必再用乾坤圈封印魔丸了。”摸在他頭上的手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下意識地輕輕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你長大了會是什麼模樣,也不知下次見面又會是何年何月,也不知到了那時候,我還認不認得出你。”
哪吒仰起頭看向敖丙,暗紅色的瞳仁大而明亮,對著敖丙笑得坦蕩,卻又暗含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長,只是淡道:“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現在摘下來給你看不就行了?”
敖丙擺了擺手:“還是算了,要摘也是等你封神以後再摘好了。”躊躇片刻,從袖袋中摸出一個海螺來遞給了哪吒,輕輕說道:“這個送你,待到日後戰事安定風平浪止,那時你再想見我時,只要吹起這個,我必千里來相會。”
他對著哪吒張了張嘴,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對他說起,又不知道究竟該從何說起,記得幼時他看武俠話本時,那些俠客與朋友兄弟臨別之際,總是會豪言一番:今番良晤,豪性不減,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把酒言歡。
但其實,真正面臨離別時,又哪裡說得出這番豪言壯語。
人啊,在相逢的時候,連灰塵都是可愛的;而分別的時候,春晴也會組成傷感。
於是敖丙輕輕地嘆了口氣,只對哪吒說了三句話,十二個字:
“好好吃飯。”
“各自珍重。”
“就此別過。”
即使那場血流成河的萬妖之亂距今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時至今日,敖丙也能清楚地回憶起它每一處的細枝末節。在那數年不散的硝煙瀰漫中,用屍山血海人間煉獄來形容已經失去了它誇張的意義。即使在赴往這戰場之前敖丙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也萬萬沒有料到居然會是如此的血腥殘酷。
在他出征之前,全部龍族傾盡全族之力忍受痛苦拔下硬鱗為他鑄就一層金剛不壞的萬龍甲,他跪地謝恩之時,仿佛能聽見自己手腳上有鎖鏈晃動的聲音,這哪裡是一身寶衣戰甲,分明就是一套世間最堅硬的枷鎖,這套枷鎖扯著他的手腳,無數聲族人的殷切囑託逼得他不得不雙手染血。
臨去之前,他曾問過他師父,同為妖族,他又為何一定要踩在同族人的屍體上來封這個神。
申公豹沉默良久,最終也只是冷淡地道,人一生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可不多,就算你不在意你自己,你也要想想你身後的上千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