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髮到白首,唯有歲月知曉他們勤學苦讀,不曾荒度過,世間人多勤奮,唯歲月殘忍,不肯給他們實現抱負的機會。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譚盛禮看清了老人的面容,內心震動,約古稀的年紀,歷經風霜的臉皺紋深邃密布,身材瘦削,如嚴冬枯木,毫無生氣,頭頂絲絲銀髮,仿佛寒冬厚雪覆蓋,他低低長嘆,「歲月雖不饒人,但其堅韌的意志歷久彌新……」
東邊,太陽徐徐上升,霧氣散去,露出考生們清晰可見的面龐,院試共考四場,翌日清晨交卷,提前交卷者能離開,否則只能待在號房,晚上趴在桌上休息,就譚盛禮所知,約莫整個西南才如此,在文風盛行的江南,院試便為考生們備了木床被褥,考生能像在家時躺著睡,但西南偏僻,衙門沒錢,連這考場都是幾十年前建造的,隨後不斷地修葺翻新,根本挪不出多餘的錢請工匠造床。
院試這幾天是無比煎熬的,譚盛禮和趙鐵生他們道,「若交了卷就徑直回去,不用等,最後天約在岔口見吧。」說著,擔憂地看了眼那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這幾天天熱,不知他禁不禁得住。
有些心情,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懂,因著那位老人,譚盛禮和趙鐵生興致都不高。
光線漸漸明亮,衙役們扯著嗓門吆喝招呼眾人排隊進場,天氣熱,衣衫薄,是否攜帶紙條輕易就能發現,因此衙役搜身的速度很快,考生們進場的速度也快。
左右兩側皆可入場,各側排兩排,譚盛禮他們順著左側排,不偏不倚,又碰到了劉家人,劉明章送兩個弟弟來的,順著隊伍他仍不肯離去,低頭細細叮囑著什麼,雙方見面,仿佛不認識的陌生人,誰都不曾主動打招呼,譚振興在趙鐵生後邊,彎著背,狠狠剜了劉明章眼,嘴裡無聲罵了兩句。
他嘴唇動得快,劉明章狀似不懂,倒是他弟弟劉明德幾不可聞的哼了聲,譚盛禮在最前,並沒將他們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只是入場後,他回眸瞅了眼兩個兒子,兩人專心低頭走路,眼睛並不到處張望,分外老實,譚盛禮收回視線,兀自去前邊抽籤,順著木籤找號房和位置。
左右兩排房屋,左邊雙號房,右邊單號房,房屋相對,單雙號房的考生們面對面而坐,因著隔得遠,看不清彼此的考卷,但誰要作弊,必看得清清楚楚,加上監考官在走廊里巡視,考生們想作弊就更難了,譚盛禮在九號房,臨走廊的這列,通風涼爽,譚盛禮落座後先檢查筆墨紙硯,有問題及時找衙役換,不然等考捲髮下來只有交卷時才有衙役搭理你了。
劉明德坐在他旁邊,譚盛禮注意到他略顯鄙夷的目光,並未側目,檢查完畢就靜靜坐著不動了。
照往年規矩,最先考貼經,最後是詩文,今年不同,譚盛禮拿到考卷翻了翻,全是詩文,號房安安靜靜的,俱是磨硯的聲響,不像府試題難,人人倒吸冷氣哀嚎遍野,共兩張試題,譚盛禮先讀了遍題,心裡有數後再研磨,餘光注意到周圍人已經開始動筆了。
詩文這門,考生們多是早早準備好詩,同類題目的話直接寫來用,如遇到沒準備的題再臨場寫詩,像以梅蘭竹菊為題的詩是最簡單的,所有考生都背著有,頌山河景致的亦有,這些題對考生來說是最簡單的,往後試題雖有難度,比府試輕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