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燈瞎火的,這群慌亂無比的人中間,夾雜了一個假裝慌亂趁機下船的人,也就沒有那麼引人注意了。
跟著這夥人走了沒多久,溫衡就把其中的蹊蹺想明白了。
這些綠林打扮的漢子,行走間齊整有素,令行禁止,雖然刻意地隱藏身份,溫衡還是能認出,他們定然出身軍營,這地界的軍營,可不就是江南總兵衛閔轄下的抗倭軍。
這衛閔江南人士,自小長在海邊,熟識水性,當年北疆之亂時,曾跟著葉卿立下戰功,後來調回江南任職總兵,東海沿岸常有小股倭寇作亂,這些年來率領抗倭軍抗擊倭寇,保得一方安寧,也是居功至偉。
這些倭寇只算得散兵游勇,和北疆的夷狄之亂相比,卻是不夠看了。
雖則如此,這衛閔可是不折不扣的鎮北將軍黨羽,據說葉卿當年在戰場上救過他的命,對葉卿堪稱死忠,或許正是因為這點,葉卿才會把他放到江南地界領兵。
聯想到鹽款帳本之上,衛閔手裡拿到的貪污款幾乎占了一大半,溫衡下意識地閉了閉眼,他何嘗不知道,這些款項被撥到了何處。
可是,各為其主,如之奈何,況且貪墨就是貪墨!
溫衡身為戶部尚書,自然清楚,朝廷國庫雖並不空虛,可各處的款項一撥,也就堪堪收支平衡,給各處軍營撥的款,只夠勉強維持日常,再發生點兒戰亂,便入不敷出了。
軍營貪墨稅款的事情,便是不看帳本,他心裡葉門兒清,營里的糧餉和武器裝備,漢子們戰場上負了傷、退伍後安置、因投身軍營無暇顧家而為家裡留些心意,處處都需要使銀子,朝廷撥的銀子根本不夠用,那麼,這些銀子只能從稅款里抽,再加上為了抽成而上下打點的費用,又是一大筆。
可朝廷也是沒有辦法,國庫的各項支出都有定例,收入再多,撥給軍營的也就這麼點兒,如此惡性循環,稅款貪污之事才越發嚴重。
從前,這些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雙方維持著這種岌岌可危的平衡,可現如今,在對付葉卿的關鍵時刻,這江南鹽款便是最好的入口。
現在,溫衡心裡已經相信,葉卿確實信守承諾,沒有插手這件事情,他如果插手了,哪裡輪得上衛閔動手,衛閔恐怕是遲遲得不到葉卿的指示,這才急得出此下策。
想到葉卿離開前那少見的神色,溫衡心裡越發混亂,也因此忽略了小腹似有若無的隱痛。
這一局,他又該怎麼破?
距離軍營尚有兩日路程,一行人走了近一個時辰後,便在一處山坳暫時紮營休整。
溫衡坐在篝火邊,看著對面的刀疤臉漢子,問他:「你們這麼做,就不怕上頭追究下來?」
漢子嗤笑一聲:「老子可不懂什麼上頭不上頭的破事兒,老子只知道遵令辦事。」
「遵令?遵誰的令?」溫衡順著他的話茬兒說下去,「你們這夥人看起來,不像是一般的賊子。」
漢子眸光一閃,暗道這讀書人心眼兒忒多,一不小心就漏了馬腳,於是有些惱羞成怒:「死到臨頭,還要耍弄嘴皮子。」說完便十分警惕地離開了這處篝火,到旁邊和弟兄們混到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