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出來了。」
老大爺皺著眉頭縮了回去,挪挪穿著棉鞋的腳,讓了個道兒。
回了城裡,找了個館子喝了幾杯茶,塗老么還有些暈暈乎乎的,向幾個人問了一遭洞裡的遭遇,仍舊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瞧宋十九的眼神多了幾分敬畏,賴著笑臉也不大敢使喚丫頭片子了。又說了幾句話,他擱下杯子,問李十一:「咱們是這兒別過呢,還是怎麼著?」
李十一正要開口,卻聽阿音道:「咱們一同回去罷?」
李十一問她:「不去瞧師父了?」
阿音低頭,默了一會子,笑道:「混成這個模樣,瞧他老人家做什麼呢?既燒了灰,也早不認得我了。」她的指頭一下一下扣著茶杯旁邊的桌面,一副想一出是一出的輕狂模樣。
李十一沉吟一瞬,也道:「你若不願,便不去了。」
她同她師父的話,自她師父安息的那日便說盡了,去與不去,也沒什麼兩樣。
阿音笑了笑,站起身來撩了撩袍腳,道:「既如此,便走罷。」
幾人結過錢,雇了一輛車,終於踏上了歸途。
阿音將頭靠在車壁,搖搖晃晃的,最終沒忍住探出頭,往後頭望了一眼。她六歲便要被賣進窯子做工,如今仍是當了窯姐兒,糟蹋了師父大半副身家,師父若泉下有知,不曉得會不會氣得墳上冒煙。既如此,便不瞧了罷。她在心裡說。
李十一垂著頭,劉海微微掃過清透的眼眸,宋十九坐在一側,兩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轉頭望著窗外不作聲。
李十一輕輕咳一聲,將頭抬起來望著前路。
在墓室里時,她聽見了身旁的宋十九哆嗦著嘴唇,一字一頓地同訛獸說謊話。
她說:「我不喜歡李十一。」
第26章 幾時逢故人(一)
又奔波了一日,夜裡歇在道途的一個小鎮上,鎮小得很,沿著一條街便能自頭走到尾,當中一小旅舍,是由前些年地主的四合院兒改的,有些年頭了,比阿棠的店還破上許多,一進店便是一股馬蹄子和濕稻草混合的霉味。四人熱火朝天呲溜了幾碗面,也無旁的話,便入了後院兒歇息。
店小人少,小二也不是十分熱情,阿音拈了好半晌眉毛才討來了幾桶熱水,供幾個濕了一日的淨淨身子。
塗老么裸著上身靠在浴桶里,難得地長吁短嘆起來,整大半日的沉默塞在奔波的路途里,誰也不想開口,誰也不敢開口。怕什麼呢?說不明白,九死一生的余顫還未平息,訛獸也終是讓人正視了一些東西,誰的生活不是由謊言填滿的呢,大的小的好的孬的,原來將謊話的重量提溜出來時,正人君子同蛇鼠小人也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