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等人習慣了夜裡幹活,因此待得月上梢頭才收整出門。塗老么被留下照顧妻兒同看家,將往日慣常背的包袱給五錢纏了一層又一層,細細囑咐了,老媽子似的扶著門目送她們開車往佘山去。
今夜下了零星的小雨,實在不算出工的好天氣,倒是山脈霧蒙蒙的,溫柔地削減了些恐懼感。
一行人沿著小徑上山,未到一個時辰便至了那日螣蛇洞附近,李十一原本欲避開螣蛇搜尋,阿羅卻道離螣蛇藏身處越近,越易尋得白矖神像,於是幾人踩著碎碎的秋葉,支著油燈在洞穴附近搜索。
繞過洞口,卻聽得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汁液在研磨,還伴有姑娘高高低低無助的哀吟,李十一屏氣凝神聽了一會子,聲音自洞穴里傳來,她同餘下三人交換眼神,躬身入洞。
這是第二回 入螣蛇洞,路徑倒是熟悉了許多,壁上的蝙蝠一隻不剩,只余了燒焦的骨頭堆在牆根兒,散發著難聞的酸腐氣,地下有幾道深深的血痕,粘連其中的是野狼同老虎的皮毛,李十一心下一凜,握緊宋十九的手腕,將她護在身後,極其小心地往內走。
阿羅將傘收了,牽著阿音,傘尖磕在地上,碰出細微的脆響。
穿過小徑,李十一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上回藏身的巨石,示意幾人蹲下,聽了一會子動靜,才側頭謹慎地查看。
只一眼,便令她肝膽都縮了一縮。
巨大的洞穴里閃著一盞屍油熬的長明燈,青銅的支架拔地而起,足有二人高,水缸大的燈盞里溢出油脂,和著未剝離的血沫子和脂肪塊,那燭火腥得很,辨不出裡頭燒的是人還是動物,總之令人膽汁兒都翻騰起來。燈盞下方卻無可辯駁地堆著幾個新鮮的頭骨,還殘留著未吞噬乾淨的髮絲兒。
李十一的下頜骨凸出來,背上卻被一隻軟軟的手撫了撫,她稍稍回身,對上宋十九鎮定而溫和的雙眼。
她蹲在李十一身後,什麼也沒看見,卻在李十一咬牙的小動作中敏銳地察覺出了她的難受,適時送上了輕柔的安撫。
李十一彎了彎嘴角算回應她,轉過頭繼續搜尋螣蛇的身影。眯眼瞧了一會子,才循著聲音在洞穴的西北面找著了。
那是一條二人粗的巨蟒,身長不可量,青灰色的鱗片散發著斑駁的暗光,頭比一般的蛇要大一些,闊嘴巨鄂,倒有幾分似龍的模樣,脊背處有一排軟軟的刺,背上收斂著一對骨節銳利的翅膀。
它此刻盤作橢圓形,齒輪一樣慢慢攆著,似在以身體包裹什麼物件,李十一合攏眼帘,仔細一瞧,在它的蛇腹間發現了一個破敗不堪的姑娘。
是芸娘。
她被螣蛇緊緊纏繞著,鬼身已不成形,氣息只出不進,只剩一張艷麗的嘴唇發出飽受摧殘的哀吟,那呻吟聲不似人,也不似鬼,似被剝皮抽筋的小獸,自喉嚨里嗚咽出來,帶著不忍入耳的巨大的痛楚。
她的衣裳早已剝落得差不多,皮膚也未剩幾塊完好的,被冰涼粘膩的蛇腹摩擦過的頭皮血肉模糊,仿佛被腐蝕了一般,將頭髮同露出的白骨混在一處。一雙枯木似的手條件反射似的一下一下錘著螣蛇的軀體,好似攀扯著最後一絲反抗的力氣同意識。
李十一聽見自己的胸骨里發出了類似拉風箱一樣的聲音,一呼一吸地帶著她的前胸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