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空啊……她太陽穴處的青筋鼓起來,有些目眩,難以支撐地前後晃了晃腦袋。
她聽見身邊的少女鼻子輕輕一抽,克制的手跟隨她的動作,將裙子抓了又放。
秦良玉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佝僂的身姿里透著當初單騎入陣的傲骨,她說:「當初老身心有執念,求仁得仁,與人無尤。」
她輕輕笑了一聲,像數次打了敗仗,她對著底下不安的士兵說,決策不力自有她擔的模樣。
她想起當年。
丈夫被冤入獄含恨而終,兵士不忿幾欲造反,她未曾怨懟朝廷,反倒安撫部下,平定人心,仍舊掛帥盡忠。
愛子殞命戰場,噩耗傳來,副將八尺男兒難以自持,她大笑三聲,含淚道:「好!真我好兒也!」
她所有的恨都讓位給了愛與忠誠,所有的愛與忠誠都獻給了國土同百姓。
她慢步走向樹林深處,宋十九站起來,想要追上去,卻被李十一拉住了手腕。
她對宋十九輕輕搖了搖頭,道:「下山罷。」
老邁而蒼涼的身影消失在霧氣盡頭,宋十九一步三回頭地被李十一拉著往山下走去,她心裡的酸脹似被吹大了的羊奶子,梗在心頭瀕臨爆炸,她走一步,便顛一下,擠壓得她的心臟僅能麻木而細微地跳動,生怕再大一些,便被炸得血肉模糊。
她停下步子,將手往回拉了拉,問李十一:「為什麼不讓她投胎呢?」
李十一回身看她,她的眼睛濕漉漉的,眼眶紅得似被鑲嵌在燭火里,講完一句話時慌不擇路地抿住嘴唇,下巴一抽一抽的,將悲傷壓抑得十分辛苦。
李十一卻未急著回答,只扶了扶她的雙肩,而後背對她蹲下:「我背你下山。」
宋十九不明白,只搖了搖頭,又想起李十一瞧不見,才道:「你的腳腕還有傷。」
李十一卻不置可否,手在背後輕輕一招,似無數次攬住宋十九的前兆,又重複一遍:「我背你。」
宋十九不想讓李十一重複第三遍。
於是她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右眼,俯身順從地趴在了她的背上。
李十一的背單薄又柔軟,瘦卻不見骨,脖頸間有慣常的清香,宋十九攬住她,忽然明白了李十一為什麼想要背她。
她的心臟熨帖在她暖暖的背上,形單影隻的悲傷便被擠了出去,她的心臟開始活絡起來,在她們相連的地方震動,跳得一下比一下踏實。
然而背對她的姿態又比擁抱餘留了更多的空間與尊重,足夠宋十九保有不欲人窺的自尊。
她終於明白,李十一不僅是她的青梅,她的竹馬,還是遮住她難堪裸體的衣裳,捆住她無助散發的頭繩,是她腳下的土地,也是她頭頂的樹蔭。
她將眼淚憋回去,側頭靠著李十一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