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又抬起來,同眼光一齊撲到李十一面上的是一道凌厲的疾風,耳邊響起鳥翅驚惶的撲棱聲,同阿音急促的驚呼聲,李十一落了落睫毛,宋十九張開的右手停在她鼻尖前方一寸處。
手心裡是遊動的殺氣,在她修長白嫩的指頭間橫衝直撞,仿佛只消她輕輕合攏五指,便能將如今尚未覺醒的眼前人捏個粉碎,李十一卻只清淡地抿了抿嘴,眼神透過指縫的微光,溫柔地對上呼吸一起一伏的宋十九。
狌狌縮著下巴將捂眼的手挪開,見九大人偏了偏臉,將眼光一寸寸下移,最後停在李十一垂下的左手邊。
那隻手仍舊風輕雲淡地架著一桿銅煙管兒,手腕蓄著力,將阿羅探出的右手硬生生擋住。
可究竟是晚了一些。一柄傘在宋十九頭頂旋開,如曇花徐徐綻放的冠冕。
宋十九抬頭望著本該在阿羅手裡的提燈,傘下清輝落得好看極了,似飛舞的流螢,落在她深黑的瞳孔里,為她點上漂亮的燈盞。
燈入人眼,命絕黃泉。原來這便是提燈。
她靜靜地看著,而後將手收回來,落寞地抿了抿唇角,隨即轉頭離開。
阿音動了動鞋跟兒,想要上去追她,卻見李十一垂眼望著地面,胸腔空了一塊似的一縮。
李十一太了解宋十九,她是個有著七巧玲瓏心的伶俐姑娘,若是她捨不得自己,轉身時便會稍稍停頓半個側臉,睫毛欲拒還迎地一顛,將追逐的餘地留給李十一。可這一回她沒有。
方才李十一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未捕捉到一秒鐘的遲疑。
那便意味著,她不想要李十一追上去。
李十一嘆一口氣,食指一勾將煙管旋迴來,握在手心裡,而後看一眼提燈,再將眸子對上阿羅。
阿羅揚手將提燈收回來,勾著脖頸細細捋著傘邊兒,捋了幾下,她才開口,低聲說:「我不該出手,可是……」
「我因她失去過你一回。」
她從未告訴過李十一自己是如何懷揣著希望找了她一回又一回,甚至連這句話也未染上多餘的情緒,平鋪直敘得仿佛在說今日的天氣格外好。
李十一卻驀地想起阿羅那日久候阿音,無助至極時,縮在椅子裡叫的那一聲阿蘅。
李十一默了默,正要啟唇,卻聽周圍一個鶯啼似的女聲響起來:「才不是因為大人!」
聲音空靈得不似人間,仿佛自波紋里盪出來的。眾人一愣,環顧一周卻未見人影,只見狌狌炯炯有神地盯著平靜的湖面。
於是幾人將目光聚焦在岸邊,不多時果然有漣漪泛起,一條巴掌大的魚兒自湖水裡一跳,又極快地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