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魚渾身金黃,頭部發紅,身子鼓囊囊的,似一個小巧精緻的繡球兒。
「橫公魚?」阿羅奇道。
橫公魚李十一在《神異經》里讀過,鐘山異獸,長在冰川之中,魚鱗堅硬無比,刀槍不入。白日為魚身,夜晚可化人形,平生最懼烏梅,若以烏梅入水煮之,頃刻便化。
橫公魚聽得閻羅大人喚它,又蹦躂兩下,打了個擺子算招呼過了,隨即沉入水內咕嚕嚕吐著泡。水泡愈來愈小,未幾便消失不見。又等了再十餘秒,臨近岸邊的水面上無風起了小浪,而後聚集一層薄薄的山霧,水意飄散開來,潛入眾人的呼吸和毛孔中,似做了一場酣暢淋漓的美夢。
霧裡點了幾盞明明滅滅的燈,在水面上一起一伏,緩慢游移,近了些,再近些,才瞧見了那燈盞周遭凹凸不平的皮膚。
那哪裡是什麼燈盞,分明是幾條團聚的鱷魚,睜著銅鈴大的眼,幽森森地望著岸邊。
駭人的光亮中,湖面淺淺盪起來,自水裡走出一位赤身裸體的姑娘,漆黑的長髮裹住妙曼的身體,似攜了幾條長長的海藻,她撥開水霧,濕漉漉地站著,竟半點不哆嗦。
倒是阿音替她打了個哆嗦。
一時幾人相顧無言,阿音到底反應快,三兩步上前,背身隔絕住阿羅的視線,又抬手將自己的大衣解了,上前裹住她,一面將扣子扣嚴實了,一面問她:「方才是你出的聲兒?」
阿羅任她一襲動作做完,回到自己身邊,才將自己的斗篷拆下來,給阿音披上。
橫公魚被阿音的衣裳捆得嚴嚴實實,好容易才掙扎著將手伸進袖子裡,一面穿一面說:「是,我是阿魚。」
脆生生的小姑娘,說話時搖頭晃腦的,兩根頭髮耷拉下來,似長長的魚須。
她是因九大人回歸,感知氣息的波動才游來的,一來卻發現令蘅同閻浮提在此處,嚇得不敢吱聲,眼瞧著閻浮提口口聲聲怨九大人,這才忍不住開了口。
「當年那樁公案,我再清楚不過。」
她盤腿在湖邊坐下,伸手拍了拍最近的一隻鱷魚腦袋,仿佛拍了個驚堂木,要將那評書細細說來。
李十一看一眼宋十九消失的方向,按捺住隱隱不安的思緒,決意理智先行,先聽原由。
阿魚長得稚嫩,說話倒是十分老道,三言兩語便將泰山府朱厭一事講了明白,李十一睜了睜眼,腦中不自覺地勾勒出一派囂張的宋十九,束起的長髮在腦後晃啊晃,交叉的腳尖兒也晃啊晃,李十一的眉尾好似也不動聲色地晃了晃。
她的面色終於在橫公魚講到「色誘」時有了破綻,阿音怔怔地放下握著絹子的手,阿羅亦怔怔地在提燈上將食指一扣。
阿魚道:「那日大人決意色誘,我唯恐自個兒的主意出了岔子,便暗暗潛伏在宅子的池塘里,以防生亂。」
「生亂?」阿音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