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的木門閉合,擋住了外頭人的視線,也擋住了裡面人的掙扎。
疲憊的梁姑姑怎麼也沒想到湯娘娘會襲擊自己,待她察覺已是晚矣,脖頸的酸麻刺痛令她口不能言,渾身綿軟,隨之陷入深度的昏睡。
仿佛演練了無數遍,湯媛將纖細的銀針從梁姑姑脖頸的穴位拔了下來,摘了她多餘的首飾,任其一頭長髮披散。再為她換上自己平日的睡袍,如此蓋一片薄毯側臥軟榻,尋常人等不靠近根本無從察覺異常。
卻說殿外,一群勞累了半個多時辰的小內侍在排隊領茶喝。他們是直殿監的,專司灑掃。今日領命特來整理鍾粹宮翻新的一座樓閣。湯娘娘為人大方,不僅茶點管飽,打掃完了還有賞銀,是以這群半大的小內侍活計乾的飛快。
吃完茶點,他們謝過鍾粹宮的宮人,又推著擺滿工具的車趕往下一處幫忙。下一處便是午門。原本是輪不到他們的,但是薩真巫師祈福的日子比較特殊,每年都要從直殿監撥幾個人過去幫忙做些雜務。而那日當值的便是撥過去的不二人選。
堆滿雜物和大木桶的推車搖搖晃晃離開了鍾粹宮,一路南下,過了數道宮門。湯媛緊緊縮在漆黑的木桶內,周圍是散發著怪味的抹布,有些乾的,有些確是潮濕的。
骯髒又逼仄的環境似乎並未影響到她。她只是微闔著眼,腦中思緒跟隨馬車走走停停,直到耳畔傳來微弱的鼓聲,才倏然睜目。目光清亮而有神。
直殿監內侍領了此處負責之人的安排,開始張掛宮燈。誰也沒留意暗處堆放雜物的木桶里悄悄溜出一個「小內侍」。她悄無聲息混入人群,趁亂抱起一大捆宮燈,邊走邊繫於繩上,拐個彎不見了。
待她從城樓下來,走出廡廊已是一個面覆薄紗,眉目塗著油彩,著裝綺麗而又神秘的薩真巫女。一路走來,無人與她問話,她亦不與人交談,目光神聖而又肅穆。
不管巫師還是巫女都是人,是人就有三急。中途如廁也並非奇怪的事。宮人和羽林衛偶遇宮道上垂眸前行的薩真巫女,除了好奇的一瞥,並未多做留意。但是巫女的人數是無法掩藏的,多了一個人,別說出城了,便是祈福之時就會露餡。所以,剛才在城樓之時,她如法炮製又放倒了一個巫女。每個人體質不同,為了防止巫女提前醒來,她將人五花大綁塞在花壇里。
儀式只剩最後一段,結束之後巫眾便會離開。
自始至終,湯媛每一步都沒有半分遲疑,更不存在瞻前顧後。此刻邁入祈福場地,她從容站到其中一處空位,雙手跟隨眾人抬起,合十。亦隨著鼓點旋轉,一切信手拈來。腳下是驚濤駭浪,眉心是一池靜水。
京師最繁華的長樂街入夜時分才堪堪熄燈滅燭。這條街上一處名為玉齋的鋪子也開始打烊了。掌柜的清點帳目,小夥計忙東忙西的打掃整理。只見長長的街道走來一隊人馬,約二百來人,場面很是壯觀。幸而這些人腳步輕微,亦無喧譁,且個個披著黑漆漆的長袍,原來是結束祈福儀式的薩真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