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桐聽她口氣風輕雲淡,不過三言兩語,只覺血雨腥風撲面而來,心中騰起刺骨寒意。她抬手將榻邊茶杯遞上。
葉隱子接過茶杯,飲了一口:「師尊回來之後,卜了一卦。我至今記得,水雷屯卦,下震上坎。」
震為雷,喻動。坎為雨,喻險。雷雨交加,險象叢生,起始維艱。『屯』原指草木發芽,萌生大地。萬物始生,充滿艱難險阻,然而順時應運,必欣欣向榮。
秦孤桐細細一想,只覺卜卦之道,大有深意。
「師尊下令封山。」葉隱子臉頰一動,淡淡澀笑。「不斷有游山道士避難而來,外界消息接踵而至。鐵桶一般的景家江山、盛世之治,就在這惶惶不安中結束。誰能料到啊。」
秦孤桐亦是悵然,附和道:「是啊,聖德睿智如明帝,不過說國亡於奢。鑑往知來如張尚書令,也只說天子死,國永存。終明帝一朝,世人皆說天子為天地立心,尚書令為生民立命,聞人先生為往聖繼絕學,謝將軍為萬世開太平。然而不足五十年,天翻地覆。」
兩人皆是哀婉嘆息,感懷盛世。
葉隱子長吁一聲,搖搖頭:「本以為景家遠遁海外,天下該消停一番。誰料到…亂世才真正開始。」
那是比任何一個亂世還可怕的亂世。莫說尋常人,就是諸侯梟雄們也每日提心弔膽,戰戰兢兢。生怕哪一天,在睡夢中、在喝茶時、在恭桶上,就悄無聲息地死去。
軍隊兵馬與個人武力,互相角斗。有時權謀策略,不過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卿卿性命。有時武功內力,無非匹夫之勇真性情,不知隗隗世界。
「外面鬥了許久,我太和宗就是封山避世,也難免波及。」葉隱子疲憊閉上雙眼,「折騰了三十四年,山里日漸饑荒,該說天下皆如此。誰會料到…唉,到底不能餐風飲露,也是我糊塗,那時候師尊師兄已羽化登仙。我一心求道,掌門之位由師弟繼承,師弟後來又將掌門之位傳給我弟子…玄道。」
秦孤桐聽她說話顛三倒四,便知這段必定涉及她心魔,大為不忍,勸道:「前輩好生休息。如今大雪封山,我們也出不去,來日方長。」
葉隱子嗤笑一聲,不屑道:「若這都堪不破,貧道何時才能窺見天道。說來我至今清晰記得,那日月亮泛紅,血月凶兆,赤為爭與兵。我那日心緒不寧,從閉關山洞出來。見師弟的小徒孫捧著香爐往碑林崖。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哈,萬萬不曾想到。我太和宗道門魁首,清修之地。門下弟子居然…居然化身江寇,打家劫舍!
我跟著小徒孫到了一處小廟,聽他念念有詞。說是有龍女肅清江海,一路清理了許多江寇寨子。各家都建了廟…哼,他們還真當自己是江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