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瀟口乾舌燥,她端起面前的白開水喝了大半杯,起身拿水壺時,徐書赫已伸出手來,她視而不見,往自己的杯子裡蓄滿了白開水,起身調室溫去了。
身後傳來徐書赫的嘆息聲:「從小到大,你似乎一直都很厭惡我。」
蕭瀟平靜的調好室溫,覺得溫度不那麼高了,這才慢慢的走回去坐下,並不接徐書赫的話,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並非她對繼父天生就有一種敵意,而是徐書赫為人太虛偽,那雙眼睛裡不時流露而出的精光和貪念,一直讓她心生不恥。
蕭瀟的沉默,並未讓徐書赫有打消談話的衝動,他開口說話,稱不上興致多高,反倒有些唏噓感懷,正確的說,那是一段有關於「回憶」的談話——
我很窮,我是大山里第一個走出來的大學生,離開大山那天,我背著幾罐鹹菜和一些饅頭,口袋裡除了車費,只有幾塊錢。
阿譽送我,他跟在我身後走了很久的土路,我讓他回去,可走了一段路,回頭還能看到他遠遠地跟在我的身後。我當時心裡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我發誓我以後一定不會讓阿譽重走我的路,像我一樣每天為了幾分幾毛錢痛苦的計算著。
在此之前,我去過最繁華的地方是縣城,八十年代初,我以優異的成績考進C大。我考的是C大,那是怎樣的殊榮,但收留我和阿譽長大的遠房親戚卻是唉聲嘆氣,勸我放棄學業,我不甘心,我只好求助我的班主任,我三天兩頭的往他家裡跑。幫他下地,幫他收割小麥,只為了能夠讓他幫我想想辦法離開大山。在我的潛意識裡,我如果不想一輩子都窩窩囊囊的活著,走出大山讀大學將是我唯一的出路。
學費實在是太貴了,班主任多次厚著臉皮致電給C大校方,描述我有多麼的貧窮和困難。那時候我不覺得我無地自容,就像是溺水的人,哪怕浮現在我面前的只是一根稻草,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抓在手中。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下了一場暴雨,我的班主任冒著狂風暴雨,路上摔了好幾跤,瘸著腿的前來找我。
他說我走運了,C市有名的慈善富商唐奎仁,為了感念C大多年來為唐氏集團輸入人才,所以特意在C大設立了貧困大學生慈善基金。C大聽說了我的情況,經過商討議論,也打了地方電話核實,決定把我列入受饋一
員。
我當時就哭了,我抱著阿譽嚎啕大哭,我跪在地上給班主任磕頭,阿譽也跟著我一起磕,我說班主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實在是太興奮,太激動了,我在父母墳前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晚上的話,村裡的人都以為我瘋了。當時的我,確實跟瘋了差不多,我要去C大讀書了,我終於要離開封閉迂腐的大山了,我怎能不興奮?
離開大山那天,我要去鎮裡坐車。我以前一直覺得從鎮裡到家裡的路很長很長,長得沒有邊際,長得無望,但那天我卻覺得很短。我不用再擔心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我再也不用討好各位任課老師,再也不用去食堂幫忙打雜了,我渾身上下有著說不出來的輕鬆,仿佛我已經變成了一個生活富足的人,我走路哼著《義勇軍進行曲》,我唱的熱血沸騰,一路上都在傻傻的笑,仿佛新生活已經開始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