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錯開,等嘉柔垂眉弱柳扶風似的進去,桓行簡下了台階,目光一調,看向小廝:「就來他一人?」小廝機靈,情知大將軍遣人來必定不簡單,一面跟上桓行簡的步子,一面憂心回話:「是,只他一人來在前廳,大都督犯了咳疾很厲害。」
桓行簡聽在耳朵里,不發一言,進了前廳,見大將軍的長史正端坐飲茗。旁邊,是鬢髮霜重的桓睦,他從遼東回來後,似乎一下蒼老許多,此刻握拳抵唇,不時悶咳兩聲。
這副模樣,長史似乎不覺太意外。當日,慶功宴上大都督已經頹勢初顯,被人敬酒時,反應有種難言的鈍感。見桓行簡進來,茶甌一放,笑著起身拱手見了禮:
「某奉大將軍之命,有事要跟大都督商議。」
目光似無意朝旁側的桓睦身上一打量,繼而目視桓行簡,先扯虛話:「陛下和百官因大都督這兩日告病在家都十分掛心,某看大都督氣色不佳,這,是戰事疲累不曾歇過來?」
桓行簡謙辭搖頭:「也並非全是戰事緣故,老則病生,長史怕是忘記了大都督畢竟是年近古稀的人。」
昔日掌著軍國大權的名將,也要見白頭,長史看桓睦竟一副半闔目欲要打瞌睡的模樣,眼睛裡意味深長,斜睨打量片刻,試探喚他:
「大都督?」
桓睦不應,長史看了看桓行簡只能再喚兩聲,桓睦緩緩抬眼,精光匿去,換作昏花有些無奈地喟嘆道:「長史說什麼?」
長史傾過身子,關切說:「我看大都督抱恙,今日來,真是叨擾,某長話短說,大都督此次平定遼東是千秋的功勳,朝臣們已議了兩日。大將軍今又上表,言大都督南擒孟達,西破蜀虜,而今則東滅公孫氏,盡忠三世,功蓋海內,當尊大都督為太傅,」說著,微妙刻意一頓,「持節統兵都督諸軍事如故。」
三公位高虛銜,不過中樞給老臣用作養老之道的尊榮,長史留心桓睦神色,並無異常,於是繼續斟酌說道:
「另有一事,大將軍還要問太傅的意思,趙將軍病逝,他的長子已經奉旨扶柩歸京,想必也來府上報過喪了。西北大事不可一日無主事者,朝中皆屬意中護軍夏侯太初,太傅以為呢?」
朝中皆屬意,不如說是大將軍屬意,彼此心知肚明,卻無人點破。
長史又重新端了茶甌,垂首輕啜,餘光不動聲色瞥著近在咫尺的這對父子。再抬首,同桓行簡的目光一觸,微微一笑,頗有幾分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太初啊,」桓睦提到通家子弟,神情舒展,「宇量高雅,士人名望所歸,吏部尚書說他是能通天下之志的人物,他祖上曾征伐關中平定西涼,本朝西北大業就是夏侯家所定,由他接替趙儼,再合適不過了。」
長史頓時吁了口氣,掩飾不住喜悅,茶甌一擱:「大將軍與太傅所念正是同一處,不過,夏侯太初這一走,中護軍的位子就空出來了。不瞞太傅,大將軍他向陛下,」說著把頭一轉,笑吟吟看向桓行簡,「舉薦的正是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