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一笑,各含意味,桓行簡那兩道英挺的眉看著舒展,嘴角的一抹笑意卻菲薄。菜餚清淡,佳釀濃郁,兩人小酌一盞,說起閒話:
「你新寫的《肉刑論》,再論本無,非常精彩。」
這話說的索然無味,桓行簡手底把箸一擱,遮袖輕啜春醪。夏侯至也只是莞爾而已:「子元如今對這些興致寥寥,不必強求。」
「那倒也不是,你先前給父親的時議書里說要改制的事,每一條,我都曾細讀過,追蹤上古,返璞歸真,我亦深以為然。」
夏侯至默不作聲片刻,最後說:「當時,太傅也說此舉大善,可還是駁了我。」
彼時,夏侯至十分看重桓睦的態度,以桓睦在本朝的資歷聲望若能支持,改制可期。但最終,改制的事情桓睦沒有點頭,他回了封信,說大都督謙辭改制大事留後來賢人去做是「伊、周不正殷、姬之典」,就差直接說桓睦這簡直乃尸位素餐,很不客氣。
這麼一樁舊事被提溜出來,有股霉味兒,桓行簡微笑看著他,氣定神閒:「太初何必耿耿於心,如今,大將軍全你理想,推行改制,心愿既遂當初太傅的回應已經不再重要。」
話雖如此,改制事宜交給的是吏部尚書楊宴,楊宴同為玄學領袖,作風驕奢,與大將軍氣味十分相投。這分明又與夏侯至最初設想,有了難能點破的距離,他想到這,沉默下去不再說話。
半晌,夏侯至沉吟著說起另件事:「我帶閏情過去,洛陽府邸就只剩了家奴,本來再無他事。想必,清商跟你說了柔兒洛陽此行目的,她父親將她託付給我,我卻要往西北去,這件事,日後勞清商費心,也需你參謀一二。」
「你心中可有些人選?我跟清商也好參量著來。」桓行簡目光一轉,轉到了對面被桓行懋扯走換了位置的蕭弼身上,果然,少年郎的目光正在他倆人身上交替輾轉,把個嘴抿成鐵緊一條線,那顆高傲的腦袋,微微揚著。
「對面坐著的是蘭陵蕭弼,他往我家裡扔了一本書,是要送給柔兒,不知算哪一層的意思。依你看,他怎麼樣?」桓行簡不動聲色轉著酒杯,隨意瞥過去一眼,微微笑了。
「他往我府邸里,也扔了一本,不過字跡是衛會的。這個人,確是天資聰穎,但為人不知深淺不懂物情,再有他體弱多病,我不願柔兒嫁他。」夏侯至一針見血,言辭間,語氣溫和可否定地也利索。
「衛士季呢?」桓行簡問。
「他?」夏侯至面色微沉,「更不行了,此人賣乖投機,德薄之徒。」
「少年人麼,太初不要太苛刻了。」桓行簡看著衛會那湛湛的雙目,精光流轉,心道,果然是一把好刀,就看誰來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