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著,衛會撣撣衣袖起身朝他倆人過來,對著神交已久的夏侯至彎腰正經施了個長揖:「在下潁川衛會,有幸見征西將軍。」
夏侯至自顧飲酒,並不搭理,神情澹澹。衛會吃了個閉門羹,臉上微熱,隨即鎮定下來,一笑帶過,又走了回去把蕭弼推到他眼前來,掐著蕭弼手腕,低聲說:
「你快點提,否則,他人往長安去到時變數可就大了。」
蕭弼又驀地紅了臉,最不擅求人,看夏侯至那神色對自己也是淡的不能再淡,沒有絲毫要結交的意思,簡直不能忍受。可生生還是忍住了,氣若遊絲一般,吐出兩句來:
「在下蘭陵蕭弼,欲向征西將軍求姜家女。」
空氣再次凝滯,身後那些交談的喧譁聲,外頭的隆隆哀樂聲,乃至靈堂里時不時的哭嚎聲,齊齊隱去了,只剩眼前人兩片唇,仿佛一旦啟口說出的言辭才能叫人如奉綸音。蕭弼緊張地看著他。
「失陪。」夏侯至斂袖起身,不顧少年這雙熱切的眼倏地從熾轉黯,手足無措立在那兒,憋漲得臉成紅紫一片,猶晚霞墜天。蕭弼眼睜睜看著夏侯至走向吏部尚書楊宴的身旁,撩袍坐下,楊宴向來喜愛他,倒同他遙遙一抬酒盞含笑示意。
「別灰心,我看,如今只能從吏部尚書那入手了。」衛會不忍心見蕭弼如此失望,心頭也是一灰,當即振作,攬著他肩膀要回坐,不忘跟桓行簡打了招呼。
日落時分,一行人從北邙山上下來,雲霧沾衣欲濕,背後白幡飛揚、紙錢飄灑,皆都永遠地留在了蕭蕭曠野。新墳拱土而起,一句句「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的輓歌,依舊飄蕩在亡魂之上,蒼涼如秋。
山道兩旁,野菊開遍,桓行簡的衣裳被腳邊荊棘勾連,他彎腰解開時,順手采一把野菊,再投望下去:只見伊河洛水如玉帶般蜿蜒從龍門山環繞而去,隱約的,洛陽城裡宮闕微顯,氣象萬千,難能描摹。
回到家中,先見父母。隨後,負起手把花枝輕輕一捻,踱步到了書房,不急著換衣裳鞋襪,而是把目光朝案頭的書上一定,不知想了些什麼,忽然微微一笑,吩咐婢女:
「把姜姑娘請來。」
第13章 愁風月(1)
天色晦暗,也分不清時辰,嘉柔小憩醒了,迷糊睜眼:屏風上的鶴成了模糊的一團白影兒,她坐起身,懶懶地把花鳥蟲刺繡的帳子一掛,頭頂鏤空香囊幽幽吐露的芬芳便跟著一泄。
外頭輕輕的腳步聲走來走去,等近了,一雙白鶴忽的乍現,引頸唳空,原來是崔娘舉著燭台進來。那羽翅,隨著燭影移動,仿佛扇落在嘉柔雲鬢之上,人也婷婷,鶴也亭亭,天高水闊間再自由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