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明眸睜大,看得桓行簡忍俊不禁,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這麼戲謔地轉了兩轉,打趣她:
「風野得很啊,你這樣文弱的小姑娘是不是都被刮到大漠裡頭去了?」
聽得嘉柔噗嗤一聲樂了,帕子捂著嘴:「不是,大漠裡長著能餵駱駝的白草,還有禿鷲,沒有小姑娘。」
桓行簡嘴角噙笑,眸光微動:「我記得,你姊姊說你在洛陽住過幾年,洛陽有什麼難忘的事麼?」
嘉柔慢慢放下帕子,未免失態,靦腆斂了神色:「有,兄長帶我去看熹平石經,我很喜歡。那回,春光明媚,洛陽城暖洋洋的,銅駝街上熙熙攘攘熱鬧得很,兄長給我買糖水枇杷吃……」
說著那雙靈秀的眼一轉,便打住了,桓行簡的臉從剛才的頗有興致變作了一抹玩味:「你想嫁的人,是太初那樣的麼?」
這下把嘉柔問住了,她沒想過,兄長就是兄長呀……她束手無策地看看桓行簡,有些害羞,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外頭雨聲轉大,風過竹葉,瀟瀟不住,檐下鐵馬在風雨聲里叮咚清脆,更襯得一室寂寂。桓行簡漫不經心地起身把剛才她甩掉了也忘掉了的書彎腰撿起,塞她手中:「時辰不早了,蕭弼注的《老子》值得一看你帶回去。」
嘉柔這才反應過來什麼,接過書,問他:「公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我姊姊沒有來陪你。」
桓行簡一笑,輕描淡寫跟她解釋了:「我跟你姊姊,也並不是天天膩在一起。這個地方,我賦閒的那幾年呆習慣了,一個人沒什麼不好。」
「為什麼會賦閒幾年?你也不願意做官嗎?」嘉柔輕聲問他,她總是對什麼都好奇,桓行簡不以為杵,銳利的目光同她疑惑的眼撞上,突兀一笑:
「你話太多了。」
嘉柔立刻紅著臉噤聲,想起環首刀,下意識地把兩隻眼偷偷朝牆壁上一溜,呀,真的在,她冷不丁打個寒噤,像是方才被風雨傷著那樣。
這邊,寶嬰被桓行簡傳喚進來,把秋氅從屏風上伸手扯下給嘉柔穿上,裹嚴實了,油紙傘一撐,挽住嘉柔的手臂正要走,嘉柔鼓起勇氣,回首多問一句:
「公子,明天能讓姊姊送我回征西將軍的府邸嗎?」
「好。」桓行簡凝視她半晌,淡淡答應,目送她窈窕的身影踏進了雨聲里。
嘉柔懷裡的書拿油皮紙包了兩層,這麼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來,沒功夫去細看。洗漱過後酒的後勁正頂得凶,她極不勝酒力,醉意上臉染的如桃花般鮮妍,往帳子裡一躺,在香球散發的迷迭香中沉酣睡去了。
睡到半夜,外頭滾過一陣秋雷,出奇地響。嘉柔倏地把眼一睜,心裡害怕,再一摸脖頸不知什麼時候發了熱汗,黏糊糊纏著頭髮。雷聲不斷,心有餘悸地坐起來想喊陪夜的寶嬰進來跟她一道睡,剛掀了帘子,只覺身上罩下來一股熱力,有人傾身擁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