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勞煩你跟我去見輔嗣。」
這是在桓府門口,聽他說話也不避諱,直來直去的,竟讓自己去見蕭家的少年郞怎麼想都不合適,矜持婉拒:
「這樣不好吧。」
說著,小心翼翼看看四下忙要回去,衛會把她一攔,沉聲說:「他病得快要死了,我不騙你。你若是不見他這一回,他便是死了也難能心安。姜姑娘,請跟我去一趟吧。」
嘉柔心底狠狠一驚,那雙盛滿春水的眸子裡立刻霧蒙蒙的,想了想,隨衛會一道上車。車馬不是朝里坊走,卻是朝城郊走,一掀帘子,可見遠處青山嫵媚,白雲蓬蓬,然而並無幾多人煙,洛陽城裡疫情洶洶,嘉柔是知曉的。
偶爾,半夜被隱約爆出的哭聲驚醒,她惶惶而坐,知道必定是有人家新喪。此刻,哀傷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衛會,衛會也看看她,不復往日的輕佻乖僻,而是輕吟道:
「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忽然與萬物遷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他詠嘆的是文皇帝之辭,嘉柔默默聽著,眼睛濕潤了。
到一戶人家,十分幽靜,以薔薇藤蘿點綴籬笆院落,幾株翠柳,斜映碧空,風一過,吹得桃花亂落直撲衣襟。
嘉柔下車,被衛會相引,見院子裡又植有蘭草菖蒲,窗下芭蕉新綠枝葉已經招搖生長開來。
剛上台階,聽裡頭清脆的珠玉跌碎聲驟起,緊跟著,是沉悶嘶啞的一陣劇咳。小婢子臉上遮著巾子,手裡拈了幾塊碎片,這麼跳出來,險險撞上衛會忙不迭見了個禮。
「怎麼了?」衛會皺眉。
「郎君不肯用藥。」小婢子灰頭土臉喪氣地說道。
「再去煎。」衛會說完,看了眼嘉柔,忽然換做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高聲道,「輔嗣,今天有貴客,看是誰來看你啦!」
嘉柔本驚訝他變臉之快,旋即明白,便也把悲容抹去,笑眼彎彎,隨衛會一同進來。
屋裡,狼藉一片,案頭亂七八糟,地上也躺著無數筆墨文章,更不要提竹簡從架子上跌落無序,這一幕,像是遭了賊人搶劫。
再看榻上蕭弼,頭冠不見,長發披散,一張慘白的臉上只剩兩個窟窿般的眼,嚇得嘉柔倏地咬緊了唇。
秋天的時候,在銅駝街上見他不是這個樣子的呀?短短几月,清傲的少年郎就只剩骨架支離,形容枯槁至此。嘉柔心底酸楚,忍住害怕慢慢朝他走去,兩人目光一對,蕭弼登時怔住,那雙眼睛久違地有了絲活氣,盛滿了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