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早就位的君臣,少不得一番張望,李豐見狀,惱火地狠狠捶了捶坐下錦墊。桓行簡噙笑而入,不脫履,不卸劍,身旁還跟著個高大精壯的石苞,這麼施施然進來,一片譁然。夏侯至不再掩飾眼中的厭惡,眾人起身行禮迎大將軍,唯他不動。
許允看看夏侯至,又看看桓行簡,滿心的不是滋味,嘆息一聲,低不可聞。
桓行簡目不斜視,逕自走向皇帝的御座,那隻手,儼然隨時拔劍的姿態。皇帝臉都白了,下意識挪了挪位置,桓行簡便當仁不讓地坐在了御座上,和皇帝同坐。
這副跋扈模樣,落在群臣每個人的眼中,大家心思各異,可臉上卻很快堆出燦爛笑容,觥籌交錯間,這就要舉杯遙祝天子。
桓行簡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慢。」
眾人那舉起的酒杯,不尷不尬停在半空,猶猶豫豫的,最終又都緩緩收了回去。
「陛下,就不想知道臣為何姍姍來遲?」
皇帝喉頭頓時一干,怯怯看他:「啊?朕以為大將軍或是如廁去了,便跟諸卿等了片刻。」
桓行簡蹙眉:「不,臣是在司馬門被攔了,說依禁宮的規矩,臣的儀仗不准入內。陛下,規矩都是人定的,臣以為不妥,懇請陛下改一改這規矩。」
你的儀仗都已明目張胆就在殿外了,這個時候,又何苦問朕……皇帝心口砰砰直跳,對他,當真是恨惡透頂,可又不得不強忍住,和顏悅色道:「是,規矩既是人定的,若不合宜了,自然該改。」
「陛下英明,」桓行簡笑著傾身斟了杯酒,遞給皇帝,自己再斟一杯算是敬他。
皇帝兩手捧杯,穩穩心神,一飲而盡,桓行簡卻不過在一臉平靜放在嘴邊呷著。
底下人面面相覷,尚不能回神,各自舉杯訕訕陪飲了。
不多時,殿內漸有談笑聲,黃門監蘇爍低眉斂目地過來親自伺候桓行簡,他舀了酒,朝桓行簡眼前的酒盞里傾倒。
那隻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起來,以至於酒液灑了,桓行簡靜靜看他,等蘇爍雙手捧著個酒盞似要端給自己時,卻抖地更厲害了。
桓行簡微笑盯著他,也不開口。
蘇爍垂著眼帘,仿佛在積蓄身上所有的力氣,眼皮子也跟著直跳。桓行簡那道看似尋常實則凌厲的目光就落在身上,猶如刀剮。
終於,在他欲要舉起的那瞬,桓行簡胳臂一伸,穩穩奪過來,酒液潑灑,濺到手面上。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蘇爍兩腿一軟,跪倒在他眼前:「小人該死,弄髒了大將軍的朝服,」他腦子急速地轉著,脫口道,「請大將軍到偏殿換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