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長嘶一聲,悠長而淒絕,載著兩人衝出大寨,在眾人的目視下猶如一記魅影消失在了蒼茫的暮色之下。
事情太遽然。
眾人依舊是懵懂無覺的。
石苞被長矛刮破了衣衫,他手臂受傷,汩汩流血。有人問他要不要追,李闖太勇,幾進幾出,堪比李虎,一個人在絕境時被激發的潛能震撼了每個人。
「司馬,司馬!」身後侍衛在喊他,已經帶了哭腔。
石苞一驚,帶著渾身傷痛跑進了桓行簡的大帳。
衛會傅嘏已在帳子裡了,醫官也在了。
桓行簡躺在床上,他活活疼暈厥了過去,旁邊,几案上是一灘帶血的紗布。
「大將軍的眼保不住了。」衛會聲音發啞,拳頭緊握,「我進來時,大將軍的左目上插著一把匕首。」
石苞心頭被猛烈一擊,像被人狠狠捶在胸口,半晌透不上氣。
他一堂堂壯漢,對著床上生死不明的桓行簡,忽直愣愣地跪了下去,熱淚滾滾:
「郎君,是我對不住郎君……」
傅嘏也眼睛通紅,他把石苞攙起,說道:「眼下,不是哭的時候,醫官說了,大將軍此刻十分兇險……」
「我一定要親手殺了姜令婉!」石苞霍然跳起,像想到什麼,他扭頭就要往外沖,被衛會攔住,「你已經殺了她了,隨李闖去吧,他背著個死人能逃到哪裡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他入蜀入吳,否則,早晚能搜捕到他,即便他放出去什麼消息,誰又信他一個鄉巴佬?」
衛會十分沉著,「李闖先不必管,要緊的是,安穩大寨中將士們。」
石苞被勸住,看醫官重新為大將軍的眼睛纏上一層又一層的紗布。桓行簡悄無聲息的,人躺在那兒,仿佛生機在一縷一縷地消逝。
這種感覺,讓石苞驚懼又悲傷。
「毌純雖已敗亡,可吳軍已渡江,一面接應了李蹇父子,一面準備侵奪淮南,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了大將軍有事。」傅嘏神色凝重,看了看床榻上的桓行簡,又看了看石苞,「我斗膽做主,等大將軍醒來移營許昌。這個時候,該給二公子去信稟告實情,也好早做兩手準備。」
聽這語氣,儼然要給桓行簡準備後事了,石苞悲難自抑,傅嘏對他說這番話,是拿他當桓氏家臣看的,有徵詢之意。
「我聽傅先生的。」石苞失魂落魄,他不知道傅嘏又和衛會在商量什麼,茫茫然走到床邊,坐在了一旁。
他得守著郎君。
桓行簡這一回果然兇險,夜間高燒不止,燭蕊嗤嗤,映著他緋紅的臉。沒有人離開,醫官更是連眼皮也不敢眨一下似的。
如此,兩三日過去,桓行簡牙關咬緊,每次灌湯藥都要費足功夫。他呼吸沉濁,又粗又重,可有的時候,卻突然又悄無聲息,像是命懸一線。傅嘏等人心中的希望越發渺茫,情緒也跟著低落,有軍情傳來,傅嘏代他處理,當著石苞的面,蓋大將軍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