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麼好休息的?不過是個……”
“母親!阿瑤再怎麼說也是我弟弟,身上流著蘭陵金氏的血,您往後不要再這樣苛責他了。我知道,他過得艱難,我是兄長,父親不在了,我必須得承擔起責任來……”
金光瑤在門口站了許久,敲門的手還是垂下,轉身走下了台階。
金光善對他,從來不曾有半分的父子之情,而往日的他,卻傻傻地以為只要自己努力便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直到聽見他親口說出“讀過書的女人,總以為自己比其他女人高出一截,要求諸多,不切實際東想西想,最麻煩”,他的心終於徹底冰涼。
母親等他這麼多年,為他編織了那麼多身不由己的苦衷,替他構想了那麼多艱難的處境,真實的原因,竟然不過是“麻煩”二字!那她這麼多年的等待和真情,難道只不過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於是他動手害死了金光善——他不是最喜歡女人嗎?就讓他死在那些殘花敗柳的身上,不是他最好的歸宿麼?至於死因,堂堂蘭陵金氏家主,夜夜尋歡,竟死在妓子身上,說出去還真是一場笑話。
他的哥哥金子軒,和他同一天出生,命運卻完全不同。金子軒是天之驕子,眾星拱月般地長大,什麼都不用做便得到所有人的尊敬。而他呢,即使是時時笑臉相迎,有時也得不到半分好臉色。而現在,金光善死了,他又順理成章繼任家主之位,他自然是妒忌著他的,妒忌得發瘋。
可是,明明也是金光善的兒子,他怎麼就完全不像他那個爹?他爹不把他當親兒子看,可金子軒卻把他當親弟弟,呵,還真是…
難道金子軒早就知道,他金光瑤即使是壞事做盡,卻也沒辦法動手害那些於他有過哪怕一點點恩惠之人嗎?
他盯著天邊的圓月半晌,蒼白的臉上輕輕一哂。
也許,他追求了那麼久,不過就是為了得到別人的真心尊重而已。憑他的出生,就算是坐上仙督之位,還是會有人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娼妓之子”。與其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虛無縹緲的真心上,還不如自尊自立,這世間,只有自己才不會背叛自己。
雲深不知處。
打開疊得四四方方的信紙,映入眼帘的便是占了大半張紙的簡筆畫。畫中有一男一女兩個小人,男的手中拿著根笛子,女的梳著可愛的雙髻。兩個人坐在船中,朝著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他們的頭頂有個大大的框,裡面寫著“藍湛,我們想你啦,來蓮花塢找我們吧!我們一起摘蓮蓬!”,落款是“魏無羨”和“江小白”。
手指摩挲著信紙,藍湛的嘴角悄悄上翹了一個弧度。
從案上取出一張白紙,筆尖稍稍一頓,便行雲流水般地寫了下去。
於藍湛而言,江小白和魏無羨就像是活在雲端之上的人一般,那般肆意快樂,在他們那裡,他能夠稍稍放下緊繃的神經,不用做那個雅正端方的含光君。
但是,去蓮花塢?憑什麼不是他們來雲深不知處呢?
“星塵,你瞧,這夜色多美。”
曠野之上,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就那麼席地而躺,睜著眼睛望著遙遠的星空。不時有粗糙的草葉擦過他們的臉頰,依稀能聽見斷斷續續的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