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嗣兄還沒有被引誘得貪賭的時候,每當去汾陽城,會給她帶回幾件玩意,開始是孩子們喜歡的玩偶或糕點,後來就變成了詩文書籍抑或筆墨紙硯,當她微笑著道謝時,嗣兄便會得意洋洋。
阿娘思悼父親,積憂成疾,嗣兄也會哀聲嘆氣,小心翼翼在旁勸慰。
看她夜深還忙著女紅,也會阻止,擔憂她傷了眼睛。
每每她勸導嗣兄要知上進,華曲總是紅著臉,不敢爭辯。
當顧華英打算利用她攀附鄭三爺,阿娘憤怒不已一口回絕時,面對惱怒的宗家長孫,膽怯的華曲竟然也敢勸阻:「妹妹的婚事全憑阿娘作主,族兄還是莫要強求。」
也會向春歸保證,說決不會向權貴妥協,雖這樣的保證實際上蒼白無力。
但春歸明白,嗣兄並不是口是心非,至少在她的婚事上,嗣兄沒有向宗家讓步,他甚至提議先給春歸定下一門婚事,免得宗家再行盤算,可惜當時春歸仍在為父親守喪,不能議親。
待剛剛除服,就生大變,嗣兄欠下大筆倍貸不告而別,原來是被宗家謀害,已成坑中冤骨。
魂婢渠出卻看這一對母女,一個悲啼不已,一個默默哀怒,她輕輕一聲冷笑:「你們兩個,還真是偽善,明明落到這個處境,全因那不成器的嗣子,他死了豈不正好如願?這樣惺惺作態,還真可笑。」
李氏一貫不喜爭論和辯解,並不理會渠出的譏笑,春歸卻看向她:「我的嗣兄,雖然確有不知上進、嗜賭成性、好吃懶做等等不足,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更不是一個優秀的兄長,但難道他就應該死不足惜?而且他死與不死,並不妨礙宗家侵吞我家的財產,他之所以會被謀害,是因他雖然懦弱,但也反對把我送給他人為外室賤妾,正是因為他在這一件事上,對於顧華英而言成了絆腳石,不利於顧華英攀附權貴,才引來殺身之禍。」
春歸轉身,將雕窗完全敞開,這樣她就能看見殘陽如血,在山巒起處,釋放著一日將盡時最後的艷麗。
「如果因為不那麼優秀的人枉死,就該漠視甚至叫好,這樣才不算偽善,才算情理,那麼是不是就應該承認弱肉強食,那麼我就不應該仇恨宗家,而應該怨恨自己生來微末,活該任人魚肉,如果這才是公道,當一口生氣斷絕,魂魄又何必留連不去,所有的執念也都不該成為執念了。」